简未倒是单方面扯平了,可是周星辰还生着气。
当天吃完粉,又冷了下去。
简未是带着困惑入睡的,醒过来时四周安静可闻,薄薄的手腕上蹭了一片铅笔灰,连夜画图的结果就是凌晨三点醒。
H市不比大东北,凌晨三点天还是黑的,这在地理上好像和经纬度有关系。简未刚睡醒脑袋发蒙,搞不懂。
她把头发别上去,看着桌子上的纸,用铅笔写着两个事情:一是定下文化衫的设计,二是查明周星辰为什么还在生气。
品牌接了一个活动,要为B市的秋季马拉松提供赠品——文化衫。
这种形式的设计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又算不上——要清晰明了,简约大方。主办方单独的要求是,要优雅。
优雅啊,简未好多年没有接触到这个词汇了。
自从许心去世后,简未的生活称得上是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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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德凯尤其要面子,对简未也是实打实的好,一半因为愧疚,更多是因为爱。
这一点简未从未怀疑过。
尽管他出轨,过河拆桥,冷暴力许心,带小三和私生子回家,但他对简未确实很好。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
但是简未虽然迟钝了一些,道德感还是有的,她心疼许心在这段婚姻当中的付出,所以对简德凯算不上亲近。
许心离世三个多月后,简德凯把人领进了门,简未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的看那对母子。
孩子五六岁的样子,单眼皮,高鼻梁,长得很像简德凯。
一想到这个人和她流着一样的血,简未就恶心的想吐。她砸了一辆车三个花瓶两个房间,才被同意回到H市。
临走前,简德凯给她签了一份文件,所有公司股票不动产几乎一半转移到简未名下,等她成年就可以支配。
陈随当时说,“你就靠着他的愧疚活呗,反正又没有私生子逼宫的戏码。”
私生子存在的前提是婚内出轨。
简未不害怕简德凯对不起自己,但她接受不了简德凯背叛许心。
她甚至允许简德凯收养一个儿子,把财产全部留给养子,也不愿意和私生子共处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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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想到这里了,简喻又往前回忆了一下,许心去世前发生了什么呢?
许心和简德凯吵的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简未本人。
简未性格养成中很大一个因素是当时的校园霸凌。
那群人向来先君子后小人,第一棒叫做“我想让你当王的女人”。
那是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硬说自己天生的男生,站着的时候总有一条腿是虚撑在地上的。气质突出,一看就浑得没边。
他说:“你长得这么好看,跟哥吧。”
简未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学习差,这样的人是得不到老师的青睐的,况且在那个学校,大家一般只认两种人:一种是学的牛逼的,一种是打的牛逼的。
在简未第一次拒绝那个混混的示爱后,遭受了一个月左右的冷暴力和流言蜚语。
谣言传的很离谱,各种尺度,各种版本。简未一天能听八百次。她第一次听到只觉得不可置信,心血上涌。
当时站在厕所门口,里面传来哗啦啦流水声,三个女生声音分明。
一个说,“一班那个简未,私生活乱的很。”
另一人哼笑,“我刚听说,她男朋友都是一月一换,之前有人看到她去开房呢,你们说她不会那个了吧。”
第三个人插话,“谁知道呢,这种女的天天脑子想什么呢,学习学习不行,谈恋爱第一名。反正咱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人家就在想什么勾引人了。”
简未脚上穿着软羊皮鞋,走起路来有些分量,此刻只觉得有人在坠着她让她不要过去,可简未还是挣扎着走到了门口。
三个人已经洗完了手,水龙头却还开着,流水声中,三个女生抱着胳膊冷眼看她。
眼神可以杀人的,那种鄙夷冷漠让简未如坠冰窖。
简未的血凉了一半,她们的架势,有一种随时会把她按在洗手池里溺死的感觉。
简未逃了,逃了第一次,流言就变成了“有人问她本人了,人家根本不否认好吧”,孤立无援处,简未甚至不敢哭。
第二棒叫做“暴力合作”。
在这场暴力中,无风起浪的是那个男生,推波助澜的是那群女生。最后想要扮演救命英雄的还是那个男生。
他骑着单车横在简未面前,口哨吹的飞起,“简未,当我女朋友吧。”
一群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间的男生勾肩搭背的在后面笑,那男生回头做驱赶状,“滚滚滚,我跟我媳妇说话呢。”
简未恶心的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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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月,语言暴力转化为肢体冲突,她们推搡撞击简未,在各种场合。
在食堂打翻她的餐盘,在教室漏掉她的试卷,在体育课挤压她的跑道,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简未沉默,游离,孤独,再漂亮的花朵也是娇弱的,在没有开放的时候就被蹂躏的惨不忍睹。
那段时间她自顾不暇,没有注意到许心和简德凯之间微妙的变化,后来想起来,其实饭桌间两个人漏洞百出。估计两个人感情早就破裂。
她也曾经尝试和许心沟通,隐晦地提醒她你的女儿需要帮助,但是许心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
学习差的学生甚至走不了老师庇护这条路,简未就是因此丧失了对外求救的想法。封闭的高墙不是一天筑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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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面是简德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情的,他工作很忙,早出晚归。现在简未也怀疑,早出晚归是为了躲避许心。
一天心血来潮去接简未下学吃饭,亲眼目睹了一场霸凌。
简德凯尖叫着冲过来,把那个男生压在地上。晚上七点多,日落西山,校长,教务处主任,德育处主任,双方的班主任,还有那个男生和他家长,所有人齐聚。
谈了一个半小时,简德凯眉毛皱的能夹死苍蝇,根据简未的说法,这场霸凌几乎涉及半个学年学生,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参与其中。
他们起到的作用不一样,有的是直接的暴力,有的是无形的鄙视,还有看似无辜的无视,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简德凯要班主任引咎辞职,要那男生在全校面前公开道歉,要所有参与人员道歉。
协商无果,简德凯摔门而去,“我简德凯的闺女受不了这个委屈!”
声音大的整层楼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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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霸凌的时候简未没哭。
简德凯拽着她胳膊离开的时候简未忍不住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