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你的狗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简为接到了陈随的电话，她绕四楼一圈最后上了顶层。

陈随是她在B市的最好的朋友，偶尔也算得上是长辈。

顶层空着做备用考场，教室都锁着门关着灯。楼下踢踏的脚步声一片一片的响。

“末末，新学校怎么样？”

一言难尽，抽象至极，不像学校，群魔乱舞……

“肯定比不上B市啦”，陈随语调轻松，“你当时就算跟你爸赌气也应该让他扔你五百万，给你转到重点高中去，现在好了，私生子登堂入室了，你个大小姐流落民间了。不过紫薇你也不用愁，你哥哥我永远帮你记得大明湖畔还有个你。”

“……不是赌气。”

确实不是赌气。

简未前前后后想了两个月。她妈妈老家在H市，但是妈妈的店铺在B市，两边都有挂念，简未都放不下。

但是简未不想眼睁睁看着小三和私生子上位，出来散散心也好。况且好久没回来了，老屋和老朋友也该再见见了。

想到老朋友，简未有点走神了。

“……你想好了就行，牛肉记得吃，糖也跟同学老师分一下，别护食，吃完我再让我妈给做。”

“我不护食。”话里话外透露着无语。

**

挂了电话，简未一时间不想动，所幸在顶楼蹲着发呆，过了一会儿，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很熟悉。

简未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久了，竟然还能根据脚步声把人认出来。

周星辰站在楼梯口，身影晃了一下，“在这干嘛呢？”

“打电话……二中让带手机吗？”

个废话，周星辰没回，“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

对方点头，一时没有说话，似乎在权衡什么。太暗了，简未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

“还住原来的地方吗？晚上来我家吃饭。”

不去了吧？不是说现在不认识吗？

简未知道周星辰当年有气，现在想给她冷几天，但是冷战还能叫家吃饭去吗？不合适吧？

周星辰没等简未回答，掏出手机给他妈打了电话，“喂妈，我晚自习回家吃饭，简未也去。”

“煎什么？你想吃煎鱼了？妈今天没买鱼啊，你不知道，那菜市场鱼都不新鲜，跟死了仨点似的翻白眼，晚上吃排骨行不行？”

简未偏头，忍住不笑出声。

周星辰的妈妈陈北望也是个奇女子，早年是一名记者，一生走南闯北，最佳战绩是卧底市场，三个月干到二把手，披露出一群仗势欺人扰乱市场的黑恶势力。

连周星辰的名字也是她本人取得。

简未以为是希望自己儿子如星辰般闪耀，结果周星辰冷笑一声，“我妈喜欢周星驰。”

哦，那个喜剧天才，无厘头搞怪巨星。

周星辰，你蹭了个大的。

周星辰暴起要揍她，简喻懒得跑，敷衍地仰头笑了一下。笑一下算了，有什么过不去的。

一生风风火火，偏偏养出周星辰这样沉稳的性子。

**

“是小未！隔壁的小未！”周星辰忍住不抓狂。

“啊，小未回来啦，我说隔壁电视怎么叽里呱啦响了一天呢，我以为进贼了。想吃鱼是吧，我去城南菜市场看看，老张的鱼最新鲜了，你们晚上早点回来，星辰记得跟老师请假哈！”

周星辰打完电话终于想起询问当事人的意见，“晚自习不上了，跟我回家吃饭，行吗？”

“对了，手机藏好，别被边主任发现。”

**

晚上也没多凉，但简未又把口罩戴回去了。

本来回H市就想安稳度日当个小透明，谁知道呢，一天不到，自己出了名。

简未体质特殊，过敏源很多，最普通的是草莓，她平时比较克制，很少发作，谁想转学第一天就中招。

明明问了半天，老板信誓旦旦说不是荞麦面包的。简未恨恨地想。

周星辰没拿书包，两三本练习册归拢在一起拿在手上。

简未看得难受，“放我包里吧。”

那个黑色书包瘪瘪的，里面装了空气和简未的面子。

周星辰把书扔进去，又看见一张纸，眼尖的瞧见“成绩单”三个大字，拿出来从头看到尾。

倒数第一，二百来分。

和以前一样，笨得可怜。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简未一眼，这饭能撤回吗？

简未心虚，低头看路抬头看天转头看树就是不看周星辰。

周星辰气得牙痒，怎么不死外边呢。

**

两个人的交集追溯到四年前。

简未爸妈吵架，她被带回H市，那时候她还相信爸妈伉俪情深，吵架不过是情趣呢。

当年短暂的相处后，简未回去B市。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会在二中重逢。

简未说她回H市不是一时兴起是认真的，她分析过H市的学校，选了个最保险的。

——转学手续办理快、环境复杂、对成绩要求低、好学生少，不会打扰到别人。

最重要的一条是，周星辰肯定不在这。

他学习好，应该在一中，或者华强，最差也应该在十四中。

简未不想和人社交，最理想的情况是悄无声息地住回老屋，左邻右舍也发现不了。

所谓左邻右舍，都是周星辰家。

顺着那条林荫路一直走，往北转是一条小路，以一棵合欢树为标志，下坡，走到底，是周星辰和简未两家。

老屋前面是周星辰家现在居住的房子，右面是他家闲置的小屋，听说当年那伙黑恶势力就是追到这里，砍下了陈北望女士的一根脚趾，然后水灵灵地被带走了。

经周星辰辟谣，是假的。陈北望女士的十根脚趾安分的长在她的脚上呢。

简未难以说明自己那一刻的心情是失望居多还是庆幸居多，反正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明确的：陈阿姨怎么能骗小孩。

别说小孩，周星辰说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陈北望女士认识的人没人能没听过这个故事，迄今为止，他听过十二个版本和两个非完整版。

简未惊呆了。

**

简未是端着饭盒走的，连吃带拿。

周星辰把人送到门口，几步路的功夫，他非要送。

走到门前了，周星辰单手撑住了门，“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简未下意识的抿起唇，“……学校传的谣言你听了吗。”

杜乐在他跟前念了一下午，各个版本，然后笑了一下午。

“听了，说你cos张起灵。”

神他爹的cos张起灵。

“不是这句。”

“说我是你的狗。”

是这么传的吗？简未迷茫了。

“他们说什么无所谓，但你得给我个交代，我主动两次了，你也得主动一次。”

简未抬眸，看着他眼前的人，这四年里周星辰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这架势，简直就是“如果你听不懂道理，老子也略懂一些拳脚”的写实版。

讲真的，简未预想过得最坏的结果，就是周星辰把她骂一顿。

骂一顿，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惜了，周星辰不是流氓，不太崇尚这种方法。

周星辰见她不说话，也不生气，他了解大小姐的脾气，懒得很，俗称“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

“你家电视真开着呢。”正在播新闻，地方台，央视新闻播过去了，开始讲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情。

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可惜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嗯，我怕我外祖父……姥爷寂寞。”

“咱爷去年就去世了吧，我还来帮忙来着。”

简未：“嗯，灵魂寂寞。”

周星辰：“……”没话硬聊。

“回去吧。”

简未如释重负。

**

晚上九点多下了雨，简未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屋里灯开着，看着雨丝连成一片水帘。戴着耳机刷手机。

正反两面的样图，正面左胸口印着一只抽象卡通风玫瑰，星云环绕。背面是品牌名。

往下滑，是一款珍珠为主题的项链。

简未截图发给设计师，敲了一句话。

[砗磲：珍珠太大了。]

简未起身把电视关了，雨势渐渐变大，刚坐的地方溅进水来，这个挡棚是为了夏天遮阴做的，地方不大。

她于是站在原地看雨，回来第一天就下雨，好兆头。

遇水则发……呃，不是……

简未喜欢下雨，有一种全世界很安静的感觉。而且砗磲，少不了水的。

**

陈随问过她这个微信名的含义，毕竟一个名称用三四年不符合青少年三分钟热度的惯性。

简未当时瘫在沙发上，像一张青菜，等待人把她卷起来。

“没什么意思，最近在看《地球脉动》，听里面介绍的。”

陈随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知道个锤子，个不读书的，《地球脉动》哪里介绍砗磲了？

她的微信名来自周星辰，那时候她成天缩着，被打了也不吭声。

周星辰气得要死，估计想骂她是缩头乌龟张不开嘴，于是：“你是贝吗这么喜欢藏着！”

看着看着又笑了，“要是贝类你也是砗磲，你知道砗磲吗？它是最大的贝类，还是国家保护动物呢，是贝王，你和它一样，矜贵的很，但是内里也脆弱得很。”

简未后来在百度搜过这种生物，介绍的是“是海洋中最大的双壳贝类，被称为“贝王”……壳质厚重，壳缘如齿，两壳大小相当，内壳洁白光润，白皙如玉。”

简未手一抖，周星辰是如此了解她的本质。

**

[设计师-张蘅：老板你也觉得珠子大了显得笨拙是吧，我跟孔设计师讲他还不赞同！]

简未囫囵看了一眼，打字：不是，珍珠大了，贵。

[设计师-张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