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悦川虽然不赶时髦,大火的梗还是知道的:“挖野菜不是王宝钏干的事吗。”
她不信一个村能出这么多恋爱脑。
杨千舸是野生蔬菜爱好者,不满道:“只有王宝钏能吃吗,我们这些老实过日子的普通人就该馋死。”
反正刘悦川没吃过。她嘟囔:“有什么可吃的。”
杨千舸为心爱的野菜证明:“当然好吃。炒着吃好吃,凉拌好吃,做菜饭好吃,做菜团子也好吃。婆婆丁好吃,荠菜好吃,马齿苋,曲曲菜……野菜就是好吃。”
看得出来他是厨师养大的,一点没亏着那张嘴。刘悦川好奇:“菜饭是什么,野菜盖饭?”
杨千舸给她科普:“就是蔬菜疙瘩汤。”
刘悦川又问:“菜团子呢?”
“蔬菜和玉米面粉团成团子,蒸熟后吃。”杨千舸好奇,“你老家没野菜?”
刘悦川不知道。她说:“也许有吧。”
也许她妈妈和眼前这些人一样,每年春天挖出野菜,仔细清洗干净,花费心思做成各种菜色。只是她的心思属于别人,和自己没任何关系。
刘悦川低声说:“……我不关心吃饭。”
杨千舸不理解这种行为,“为什么不关心,吃饭需要几分钟?你省下这点时间能干什么,低血糖晕过去更浪费时间、”
刘悦川想说自己只因为低血糖晕了一次,还成功自救。她还想说,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写工作日记,查房,看期刊和论文。可现在她有大把时间做这些,不必从其他地方克扣。
她一时语塞,正好远处的姑姑和姑父看见他们,冲两人招手:“今晚食堂吃菜饭,小刘医生记得来啊。”
刘悦川高声回答:“好哒!”
说完,她冲杨千舸‘哼’一声,昂着脑袋走了
“真不友好。”杨千舸评价。
他才走了几步,刘悦川又折回来,从他手中拿回医药箱,顺便叮嘱他:“你让大家小心蛇,也别乱吃菌子,医务室没药。”
杨千舸陪刘悦川逛了半天,该回办公室处理公务了。他才想离开,三个熟悉的卷发头把他拦了下来。
牟奶奶问:“山上野菜多不”
杨千舸回答:“山上路不好走,您在山根下过把瘾得了。”
展奶奶挖上头了,挎个小篮子,斗志昂扬:“地里的都被别人挖走了,我不能挖得比他们少。”
牟奶奶耐着脾气解释:“我多挖点,给小哑巴送过去,让他也尝尝。”
杨千舸还是觉得她们进山危险,小声说:“吃点什么不行,又不差这顿野菜。”
牟奶奶捶他:“咱们都吃,你好意思落下他家。”
三人非进山不可,杨千舸只能叮嘱:“您三位千万当先,就在山根下过把瘾得了。”
“少废话。”牟奶奶瞪他:“我进山玩的时候,你还是卵子呢。”
她这句是写实的实话,杨千舸也没法反驳,只能让开路。
等三人气势汹汹上山,六七叔凑过来宽慰他:“这仨老太太,扫黑除恶都除不掉,你败下阵来很正常。”
“……她们仨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杨千舸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这三位都是慈祥老太太来着。刘悦川说牟奶奶“脑子有病”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他想,不是脑子真有问题吧。
无忧乡村民构成简单,村委工作并不复杂。
这天上午,村委办公室,村长正喝茶看报纸,小周凑在电脑前剪辑宣传视频,刘悦川闯了进来。
等她说完来意,小周立即打印出一张村里地图,不解地问:“你有什么计划?”
“我想知道农田的位置。”刘悦川接过地图,“大家没时间来医务室,我去田边等,他们什么时候有空,我什么时候测。”
村长本来装忙看文件,听见她的话,惊讶地抬起头。
他总觉得刘悦川是大城市来的,学历也高,是看不上无忧乡的。没想到,她工作起来这样拼命。
小周没想到刘悦川这样拼命,惊诧地说:“你,太辛苦了。”
刘悦川不以为意,“我拿工资的,辛苦什么。”
小周服气了:“姐妹,你有这魄力,干啥都能成事!”
她把自己帽子递过去,问:“有防晒霜吗,别忘了涂耳朵上。海边太阳毒,别给你晒伤了。”
等刘悦川离开,小周感叹:“老舅你说,如果当初我有这行动力,现在肯定考上北大清华了吧。”
村长是她亲舅舅,她妈妈的哥哥,看着小周长大的。他鼓励说:“你现在努力,考清华北大的研究生也来得及。”
小周听见学习就头疼,赶紧表态:“您知道我恋家,我不会离开我的故乡。”
她舅逗她:“研究生毕业你再回来呗。咱们无忧乡出了个博士村长,说出去多风光。”
小周倒是想让家乡风光一把,无奈实力不允许。她站起来,像读什么宣言似的,朗声说:“我早决定扎根基层,把申论写在祖国大地上。”
她舅被她吓一跳,没好气说:“就你那手烂狗爬字,十个里头能错仨,你让祖国的大地清净点吧。”
小周赶紧拍马屁:“这不是需要你的协助吗。”
“我和你说正经的。”村长敲敲桌子:“当初你死乞白赖,非让刘悦川来咱们村做村医,说用大用途。你想用她干吗?”
“村民的健康就是最大的用途。”小周正气凛然,比划着手势:“我把村民放心上,村民把我扛肩上。”
村长作势拿纸团丢她,小周忙举手求饶:“等我再想想,写个完整方案。省得我突然提出来,你又说我异想天开。”
无忧乡向来四季分明,四月天气本来偏凉,只是最近几天不知怎么回事,气温猛然升高,明明是春日,竟像身处酷暑。
田垄边树荫稀薄,挡不住多少阳光。刘悦川站了一会,只觉得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和想象的不一样,即便她来到田边,也没多少人配合她工作。
其实也不是大家不配合,只是村民干完体力活,血压正是高的时候,等休息到血压平复,又开始下一轮劳作。
庄稼人靠天吃饭,几时播种,几时浇水,几时拨穗,几时收割,都是有定数的,一秒也舍不得浪费。
刘悦川站在田垄边,和他们不过一百米距离,却像隔着一整个世界。
她看着他们黝黑苍老的脸庞和佝偻的背脊,又看看自己空白的资料夹,一股无力感深深袭来。
这时一位老爷爷来到她身边。
老爷爷大约不忍心让她白忙一场,抹干净胳膊上的汗,让刘悦川帮自己量血压。
刘悦川受宠若惊,才想叮嘱老爷爷日常要注意的事项,老爷爷却不在意。
他不在意自己的血压是不是正常,只是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回去吧。你在这里,我们种地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