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殿下！？”林闲川惊愕地看向加入战局的宋竖。

夜间听见动静，林相和林夫人便惊慌套了件外袍来找幼女林归雪。

还没带着她离开，二人便被赶到的精兵杀害。

林闲川落后一步赶到，抱着小妹往外逃，奈何伤势太重，已经没了力气。

自知不敌，他早有赴死的准备，却看见了宋竖。

原先灰颓的双眼一亮，将林归雪交给他，“殿下，闲川不求您其他，带着小妹离开便好。”

“我不想阿姐回来发现家里……”

宋竖身份摆在那里，小妹由他护着出府，大抵能活着离开。

心中所求已了，林闲川终究没能走出院子，脱力摔倒在地，没挣扎起来咽了气。

如他所想，那些精兵顾及宋竖的身份，尽量避免和他直接冲突。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精兵赶到此处。

刀剑无眼，宋竖又因为入宫身上没带兵器，护着林归雪受了不轻的伤。

“殿下，只要您放下林家幼女，我等便放您离去。待事情了结，伤您一事，臣自会到殿前请罪。”大将军挥停踌躇不敢动手的一众精兵，出言劝道。

宋竖用夺来的剑撑住身子，低头看向怀里的林归雪。

小丫头乖巧，被打闹声吵醒了也不大声哭闹，垂着眼睛，泪珠挂在脸上无声哭着。

他紧了紧怀里的襁褓，用行动表面自己的立场。

一身沾血的白袍立在那里，同大将军无声对峙。

身侧传来破空声。

大将军见着眼前情景，目眦欲裂，“殿下！”

“哇——”婴儿的啼哭声在院子里响起。

压抑了许久的暴雨倾注而下。

宫中精兵身着盔甲，院中昏暗，很难看清掩在头盔下的面容。

剑光从持剑者面上一划而过，宋竖瞳孔微缩，旋即调动全身力气偏移身体，用后背挡住袭向林归雪的一击。

……

林熙和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

连着几天下雨，她又梦见出嫁那日。

浓重的血腥味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

也许是嫌弃血腥味晦气，往日还算热闹的街道除了她，空无一人。

推开相府大门，在一众府内熟悉的面孔中，宋竖那张有些陌生的脸出现得突兀。

高大的身影靠着石凳挤在石桌旁，背后一道自肩颈到腰际的刀痕深可见骨。

伤口边缘被雨水冲刷得泛白，鲜血硬是将白色的锦袍染成了红色。

在林熙和的印象中，最常在宋竖身上看见的颜色是黑色，纯正的黑。

第一次见他穿白色还是她受召入宫，远远瞧见宋竖。

从姑姑口中得知那日是太子入宫探亲的日子，废后喜白色，太子孝顺，每次入宫探亲都会穿白色。

宋竖上半身微曲，双臂环抱胸前，怀中露出一角蓝白花布，

——那是母亲专门找人织来给小妹做襁褓的布料。

她双手颤抖，把小妹从宋竖怀中抱出来，一阵眩晕摔倒在地。

一具年轻尸体躺在石桌后的泥泞之中，面部朝下压在泥地里。

即便看不见脸，她也认出来这具尸体是小她两岁的弟弟林闲川。

一阵狂风袭来，屋门被带得哐哐作响。

两具尸体靠在门背上，因为这阵风摔到地上，顺着两级矮阶滚到院中。

她闻声望去，是父母的尸体。

二人都是在里衣外草草套了件外袍，是夜半听见动静便惊慌地跑来小女的院落。

怀里是已经僵直的小妹，身边是弟弟和尚未完婚的丈夫的尸骨，不远处更是疼爱自己的父母的尸身。

她孤身瘫坐在雨中，眼里的情绪复杂，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想放声痛哭，嗓子里却像堵了团棉絮，只能发出“嗬嗬”的低吼。

泪水刚涌出眼眶，便和落在脸上的雨水混为一体。

黄豆大的雨滴快而密集地砸在青石地面上，宛若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心口，闷得慌。

一向喜雨的她，头一回觉得有些吵闹……

林熙和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压下心底的情绪，视线掠过桌上的糖，略微停顿。

“笃笃——”敲门声响起。

林熙和收敛思绪，起身开门。

宋竖拿着体温计和一碗热汤站在门前。

她对昨晚有人喂她吃药的事情有些印象，接过体温计量体温。

小院的体温计是水银计，需要些时间才能测出来。

宋竖顺势跟进屋里，他发现林熙和对他的态度和之前差不多，应该不记得昨晚的事情。

“昨晚……”量体温的时候很无聊，林熙和大病初愈浑身泛着懒劲，靠在床上视线虚焦地落在那颗糖上。

显而易见，那颗糖是宋竖放的。

宋竖呼吸骤然一停，他怕林熙和想起来昨晚的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有着前世记忆的林熙和。

想打断她的话，又怕太过刻意。

察觉到他呼吸的变化，林熙和古怪地瞥了他一眼，继续道：“谢谢你的糖。”

云景帝大半辈子都在和人精打交道，自然发现宋竖的不对劲。

他的反常八成和她昨夜发烧有关，具体是什么，林熙和不想去想。

他既然不主动提，那么无非是对他不利的事，和对她不利的事。

无论哪个，她都不必提起，自讨没趣。

气氛一时沉默，屋外的雨今早又下大了，啪嗒啪嗒的声音格外大声。

阳光照进屋里，两人一站一坐离得不近，地上的影子却靠在一起，纠缠不清。

“退烧了。”林熙和看着体温计道。

宋竖收回落在影子上的目光，接过体温计逃也似的离开房间。

房门关上，林熙和拿起桌上的糖。

纯白的包装纸，没有任何标识符号。

捏了捏软糯的糖，林熙和取出一个空盒子，面无表情地把糖放进去。

周身低沉了几天的气息明媚起来，屋外的雨声也悦耳许多。

.

张响坐在堂屋处理工作，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是宋竖又立马回过身装作工作很忙的样子。

他现在是摸清楚了，离老板越近，工作越多！！珍爱生命，远离老板！

一直没听到他离开的声音，张响忍不住回头。

宋竖站在林熙和门口，望着体温计出神。

察觉到视线，宋竖瞥了眼埋头鹌鹑状的张响，快步回屋。

一只青色莲蓬端正地插在花瓶里，摆在桌子中间，任谁都能看出主人待它的用心。

宋竖靠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戳着莲蓬，视线透过窗户落到院外的池塘。

早开的荷花已经落了，又逢暴雨，仅剩的几朵粉白在一片被风吹得歪歪扭扭的荷叶里挣扎着探出头。

敲击莲蓬的手指微顿，他翻出一件雨衣，提着桶离开小院。

跟拍摄影师连忙收拾东西跟上。

张响还没来得及从鹌鹑便雄鹰，被风风火火出门的宋竖吓得又缩回壳里。

等屋里彻底安静，他试探着抬头看向林熙和和宋竖的房间，神色诡异。

想到宋竖以前从不接综艺，如今退圈许久突然接了恋综……

嘶……他老板不会和他一样，旷工求爱吧？

余光瞥到沙发上的【知久】logo，张响果断摇头。

宋竖分明是借着宣传产品的名头带薪度假！还有出场费拿！

只有他！节目组给的出场费还没他上班的工资高，真正的自费参加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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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

林熙和开门，王长缨站在门外一脸无奈。

昨晚睡前她还在高兴终于把古小小骗来和自己睡，关了门她就笑不出来了。

前几天对她的邀请视而不见的古小小，一关门就扑她身上，赶都赶不下来！

尤其是她换好睡衣后，更是恨不得多长几只手挂在她身上，睡觉也不肯松手。

白天在镜头面前古小小有所收敛，依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眼睛没从她身上挪开。

以至于直播间都发现古小小今天格外安静，面对柏杨的各种搞怪，古小小连眼神都没分一个。

使出浑身解数卖弄自己的柏杨：谢！

古小小站在王长缨身边，一反常态地给了林熙和好脸色，伸手递过来一捧莲子，两只眼睛笑弯成月牙，“林熙和，吃莲子嘛？新摘的嗷。”

刚剥出来的莲子颜色翠绿，带着一股水汽的清香。

林熙和身体先作出反应，拿了一颗剥开皮丢进嘴里。

生病迟缓的大脑落后半拍反应过来，狐疑地看向笑眯眯的古小小：“上午有任务？摘莲蓬？”

她不是傻子，能感受到古小小对她的不喜。

面对她还笑成这样，还给她送吃的？

古小小脸上表情微僵，咬牙暗自忿忿地瞄向斜后方。

之前她好说歹说拉着王长缨出去溜达，看见宋竖在摘莲蓬。

身为粉丝，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边是陪香香软软的姐姐遛弯，一边是和喜欢很久的偶像下水干活，古小小内心纠结。

结果就是王长缨被她拉着一起摘莲蓬。

本来三人摘莲蓬的画面挺和谐，柏杨看见后闹着要加入，还说要比谁摘得多。

拽着她到另一半荷塘，留王长缨和宋竖在一边。

她俩在这边吵吵闹闹，王长缨和宋竖各摘各的，互不打扰。

三个方向泾渭分明，谁也贴不了谁！

白白干了一上午，姐姐偶像皆失，只收获了柏杨的废话。

最后比赛当然是输了，输的一方要上贡给赢的一方自己摘的所有莲蓬。

王长缨心善没要他俩的，至于宋竖……瞥了眼她和柏杨摘的那点歪瓜裂枣，拎着他收获满满的桶，转身就走。

古小小怀疑她被偶像嫌弃了，证据就是柏杨屋里放着的那几只黑瘪的莲蓬。

顺着古小小的视线，柏杨和张响坐在矮凳上剥莲子，宋竖坐在对面，手边的几只莲蓬较柏杨二人面前的饱满许多。

察觉到有人看他，缓缓抬头，对上林熙和的视线。

目光相对，宋竖面上不动声色，眼里带着疑惑。

林熙和轻轻挑眉，笑了笑收回目光，继续和古小小说话，假装没发现刚刚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宋竖捻了捻手指，没敢再盯着人看，专心处理手上的莲蓬。

对视的双方表现得一个比一个平静，直播间观众却不能淡定。

【啊啊啊啊！林熙和你怎么还在和她俩说话！你现在首要任务是站到宋竖面前，让他看个够！好好怜爱他！】

【ber你俩真的没发生什么吗？我寻思全程追播没错过啥啊？你俩一个对视整那么复杂干什么！】

【爱死这个对视，一个隐忍爱意强装镇定，一个心知肚明闲散玩味。但是你俩的身份是不是搞反了？】

【跪求同设定文，饿饿饭饭香香！】

【宋竖你在忍什么！冲上去！拉住，关门，单手抵门框，气泡音“女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抽象勿打）】

【从人家出来你就盯着看，真对视上了咋怂了！嗯？宋盯盯！说话？！】

【弹幕在高潮什么？不就一个对视，你们看出啥了，好东西分享分享呐！吃独食！？】

【弹幕有真人吗？该不是林熙和买的水军吧，普通对视还能嗑起来，别太恋爱脑。】

【前面看得我黑人问号脸，不找糖嗑你看什么恋综？】

处理完莲蓬，众人坐在餐桌吃饭。

饭菜大半是宋竖准备的，他先落座。

古小小抢先一步坐在宋竖右边，王长缨自然坐在她的另一边。

柏杨愣神的功夫，古小小两边位置都满了，左看右看最终选择古小小对面的位置。

张响顶着古小小杀人的视线，乐呵乐呵地坐在王长缨右边。

圆桌只剩下宋竖左边的位置。

古小小瞪着林熙和，大有她敢坐下她就活活把自己气死的架势。

林熙和挑眉，动作夸张地拉开椅子坐下，发出一声喟叹。

声音不大，足够古小小听到。

古小小气得眼睛都红了，狠狠锤了下空气，别过脸眼不见心不烦。

王长缨夹了只虾堵住她的嘴，没好气地瞥了林熙和一眼。

她好不容易把人撬过来，要是被林熙和气狠了，不和她一起了，到时候她们阵营输了，那才真是没处哭去。

接收到目光里的信息，林熙和弯唇笑笑，转而撑着下巴不着痕迹地打量对面的张响，脑子里思考怎么才能完成任务，丝毫没注意到右手边某人比线团还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