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瘦骨嶙峋的野狗四处晃荡觅食,猩红的双眼直勾勾看着行人,涎水横流。
正值中午,日头晒得路面发白,行人都没了。
昔日热闹的集市变得死气沉沉,仿佛被干旱抽走了灵魂,只剩下无尽的干涸与绝望。
冯老太心里头有些发沉,“哎,熙熙,你看,再过个十日,这全城的人都熬不下去了。”
程熙也是面色凝重。
届时不是渴死便是饿死,真正的饿殍千里。
而倾覆之下焉有完卵,他们有粮食的会成为众矢之,一样会被人哄抢、杀戮,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拖家带口逃山上?
那更不可能了,现在落草为寇的贼人满山都是,自家这么多小孩,根本护不住。
她往前看,手往前指,“妈,我们到前面看看。”
冯老太一看,那是一间卖首饰的铺子,顿了顿,“丫头,人家能让人进去吗?”
那开首饰铺的都是势利眼,见你衣着打扮寒酸,门都不让你进。
“试试看吧。”
程熙拉着老太太往那边走,走到铺子隔壁的小巷,从空间兑换了一大桶矿泉水,外边的贴纸弄掉,而后提着小碎步跑进铺子。
只是还没踏上台阶,就听见她婆婆“哎呀哎呀哎呀”的惊叫,她猛地回过头。
老太太的手被人拽住,她以为是流氓或者难民什么的,把她吓坏了。
定睛一看是张如季,她气坏了,“你神经病啊,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作甚,要不要点脸。”
张如季指着程熙提着的那桶水,“能不能卖我?”
“不卖给你,死变、态。”冯老太恶狠狠的骂人,老脸都红了。
她守寡几十年,没怎么触碰过男性,张如季的举动把她整害羞。
程熙折回来,“军爷,像这种水我还有不少,我想换些金银玉器,您可有?”
“熙熙!”冯老太给她使眼色。
大街上抓女人手的,能是什么好货色?
不能轻易信他!
但程熙心想,找铺子合作,比和军人风险更大。
先和他小小合作一单,就当赌博好了,若不成就收手。
她的东西都在空间,也不怕他查。
于是,她反倒给老太太一个安抚的眼神,“军爷,可以先放开我婆婆吗?”
张如季忙松了手,冯老太狠狠踩了他一脚,揉着手腕,躲到儿媳身后。
“对不住,我一时着急,才孟浪了些。”张如季神色也有几分不自在,顿了顿,“这位小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熙看向婆婆,冯老太轻哼了声,到底没说话。
“军爷,您知哪里有安静的地方,不妨带路。”程熙道。
“好。”张如季伸手去接她的手,“挺沉的,我来提吧。”
程熙毫不迟疑的递给了他。
不过是一桶水,若是这点信任都不给,接下来也没有必要合作了。
张如季似乎也是这个想法,对她的反应甚是满意。
他在前面走,冯老太拉着程熙,小声蛐蛐,“你看他,明明是流氓的样儿,还装成道貌岸然的君子,那脸比城墙厚。”
程熙深以为然的点头,“嗯,他就不该抓您的手,该握。”
冯老太翻了个大白眼,“你也不是什么好饼,胳膊肘往外拐。”
程熙揽着她的肩膀,“妈,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回头咱坑他狠一点,给你报仇。”
冯老太愣了下,顿时通体舒畅,“这还差不多。”
她瞅着走在前头的张如季,啐了一口,“狗男人!”
程熙:“……”
老太太还挺记仇的。
张如季龙行虎步,走一段发现婆媳俩没跟上,便又停下来等。
这样走走停停的,走了许久,冯老太累得直喘气,捶了捶老膝盖,“你到底要带我们到哪儿去啊。”
“上我家去啊,不然怎么谈呢?”
“那你找辆马车牛车来接我们吧,真走不动了。”
张如季张嘴就想说我背你,但又忽然想到对方是个女的。
方才在城门口他拿玉葫芦换她的水,人家说了“那水婆婆喝过的”他直接就说“不介意”,其实已经很冒犯了。
军营里都是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是真的什么都不避讳,经常几个人喝一个水袋的水,糙野惯了,他都忘了什么男女大防。
再看这小妇人瘦瘦小小的,一张脸蜡黄,包着头巾像只腊鸭子,体力差也出奇。
“是我欠考虑了,我这便去找车。”
张如季急匆匆走了,那些路人和难民直勾勾盯着他提着的那桶水,但没人敢打他主意。
程熙和冯老太一屁股坐在大树底下,又累又渴,双脚都肿了,脚底起了好多大水泡。
冯老太不觉得有什么,她只是心疼儿媳,“等咱这条线搭好,我和老大、老二来就行,你就待在家里,不用受这份罪。”
程熙帮她捶着双腿,“妈,还好啦,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在进你家门之前,我什么苦都吃过?习惯了。”
冯老太满眼怜惜,“苦命丫头。”
“不苦。”程熙淡淡地笑着,“我很容易知足的。”
真的,她21岁就嫁给了陈北霆,自此以后一直有婆婆护着,比那些结了婚一地鸡毛的好太多了。
“你那不是知足,是傻气。”冯老太吐槽,随之又叹气,“你若不傻,就不会嫁给我儿子。”
“陈北霆很优秀,我庆幸自己嫁给了他。”程熙说着,“妈,你看到那守城兵,是不是想起他了?”
冯老太看向不远处,“是。这些兵娃子吃不好穿不暖,时刻都有丢性命的危险,只有我们做家属的,才能对他们的苦与累,感同身受。”
程熙轻轻地“嗯”了声,她不能想陈北霆。
那过去的二十多年,她每次想起他,心都痛得要命,然后一直陷在悲伤里,要隔很久,才能走出来。
她现在换了个时空,不想再被痛苦裹挟,要放下过去,和婆婆好好生活。
冯老太想起儿子,仍然有些难受,也不想多说什么。
过得一阵,张如季赶了个小毛驴车过来,冯老太远远瞧着就嫌弃上了。
“你们军中不是有马么?就这么个小东西,我怕我把它坐劈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