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村子离城里不远,也就三十里路,放在后世几分钟的车程。
但太阳暴晒,灰尘滚滚,程熙婆媳俩整个人就像被架在火上烤,走每一步都觉得煎熬。
“若不是怕被人当怪物,我高低给整辆车出来。”
“那不行,花那么多积分换的,平日里也不敢开,放着积灰,多亏啊。”
“妈,我也只是口嗨过过嘴瘾,咱没那权限。”
“嗐。”冯老太哭笑不得,“这大热天的,省点力气吧,费那口水干嘛?”
说多口渴了,换矿泉水喝,也是要积分的!
程熙嘟嘴,“妈,你话都不跟我讲,我更加走不动。”
“那我背你?”
程熙:“……”
不但她无语,就连跟在身后的张如季也差点笑出了声。
她自己瘦瘦小小,儿媳妇能顶两个她,她还口出狂言说背人家,她哪里来的底气!
感觉走了十年那么久,婆媳俩才进了城门。
不用怎么盘查,也不用交税什么的,守城的士兵问了两句便放行了。
士兵们个个瘦得皮包骨,身上破烂的军衣被汗水浸透,嘴唇干裂,满面风霜和沧桑。
冯老太看到他们就想到自己的儿子,总忍不住多看几眼,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儿子也是军人,但他的单位和行动一直都是保密的。
他牺牲后,她才知道他被困在沙漠几天几夜,体力不支,才被人活活打死,尸体被大卸八块,拼都拼不完整。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太平盛世还会如此凶险,她只知道,儿子临死前,遭受到非人的虐待。
他当时是不是像这些士兵那样,又渴又饿,想喝口水都是奢侈……
“这位大娘,你……”
一名士兵怔怔后退,程熙也忙拽了拽老太太。
冯老太回神,原来自己想事情想魔怔了,竟将一瓶矿泉水怼到那士兵嘴边。
“对不住啊军爷,我儿子也当过兵,看到你我便想起他,这水……”
她把矿泉水往前递了递,“这水送你喝。”
士兵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这瓶子不知是咋做的,居然能看到清凌凌的水。
现在河里干涸,水井没水,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纯净的水。
好想喝一口,一定很甜……
那士兵满眼都是渴望,目光不经意接触到冯老太身后,忽地神色一凛,挺直了腰板,正要行礼,那人摆了摆手,他有些疑惑,但也放下手。
冯老太扭头一看,眼睛都晃了下。
妈呀,跟前这男人,虽然身穿便服,但气场好强大,感觉一个眼神能把人瞪死。
这人绝对是从血海尸山里拼杀出来的狠人,不能得罪!
冯老太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把手里的矿泉水递过去,“军长辛苦,请军长你喝吧,我没喝过,不脏的。”
士兵:“……”
程熙:“……”
伤害不大,侮辱性挺强,好势利的老太太啊!
张如季盯着那瓶子,想着婆媳俩一路上嘀嘀咕咕的那些话,他眼神意味深长。
但面上却装得平静,“你儿子在哪个营当兵?”
冯老太愣了下,才想起自己方才随口说的话。
“我儿子他……他退役了,在衙门当捕头,但三年前受了重伤,一直在家躺着呢。”
她说的是胡麻,但程熙知道她想的却是陈北霆。
那人是自己的丈夫。
也曾和这些士兵一样保家卫国,尽忠职守。
但是,他不在了。
程熙鼻子发酸,低下头。
不等张如季回应,士兵便说,“大娘,您说的是不是胡麻大哥?”
“啊,你认识他?”
冯老太眼睛灼灼,就连张如季也看着那士兵。
士兵有些受宠若惊,但想到胡麻,眼神透着崇拜,“胡麻大哥神勇无比,追捕犯人、深入贼窝,屡建奇功。他不畏权势,爱护弱小……”
士兵滔滔不绝的称赞,那词儿就没带重复的。
冯老太和程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丝好奇。
她们似乎从未了解过胡麻,竟这么好的么?
行为跟陈北霆也好像啊。
张如季也来了兴趣,“他为何伤得那样重?”
士兵张了张嘴,随之沮丧低头,“卑下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被贼人算计、围堵……”
他没有往下说,张如季也没有问,冯老太眼巴巴地瞅着他,就这么没了下文,不禁着急,“然后呢?你倒是说啊。”
程熙拉了下她,朝张如季和士兵道歉,“对不起啊,我当家的不肯说受伤的原因,我婆婆心疼他,总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无妨。”张如季顿了顿,道,“他不说,是为了保护你二人,还是不要打探的好。”
冯老太怅然若失,点了点头,“明白。”
婆媳俩和张如季搭了几句话,便要告辞。
但张如季把她们叫住,指了指老太太手里的那瓶水,“这个……可以送我吗?”
冯老太:“……”
她也就客气那么一下……
但看那士兵对这人掩饰不住的敬畏,她又知这人非但不能得罪,还得想法子交好。
于是,她有几分不情愿的递出矿泉水。
程熙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冲张如季讪笑道,“军爷,我婆婆喝过的。”
张如季眉头一挑,“无所谓,无毒便好,我不嫌弃。”
说着他解下腰间的玉葫芦,“我这有酒,拿来换。”
玉的葫芦?
冯老太眼睛一亮,“军爷请稍等片刻。”
说着她背过身,将那矿泉水的贴纸撕掉塞入袖口,而后拧开盖子,再盖严实,才转过身,把瓶子递过去,“来,换。”
程熙:“……”
见钱眼开的老太太哟,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不过,她也算聪明,知道去掉贴纸。
把矿泉水终归暴露了啊,也不知是福是祸。
程熙心里忐忑,老太太倒是很殷勤得帮张如季开了盖子,两人说着胡麻的近况,还交谈甚欢。
……
城里的街道,并不如她们想象的那样繁华。
许多店铺紧闭,门扉偶尔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
寥寥行人,面容枯槁,脚步沉重地走在街上,如同行尸走肉。
一些难民、乞丐蜷缩在角落,能不动就不动,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地睁开无神空洞的眼睛,看到不是富人,没有油水可捞,便又闭上了,俨然一副等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