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太一怔,“谁啊?”
胡昇跑了进来,“奶,二狗爹抱二狗进了咱屋。二狗闭着眼,叫不应呢。”
冯老太与程熙对视一眼,“走,出去看看。”
胡大虎抱着八岁的二狗坐在屋檐下,焦急地拍打孩子的蜡黄的脸,王大娘则掐孩子人中。
“二狗,二狗你醒醒,别睡了!”
程桃花抹泪,“娘,程熙她真会治吗?我们还是进城找大夫吧。”
“城里大夫早逃光了,咱能找谁?路途遥远,咱也耽搁不起啊!”王大娘目光悲凉,“程熙能不能治,就看咱二狗有没有那个命了。”
程桃花哭出声来,“要不咱把那药喂给二狗试试?”
“不能喂!”
程熙和冯老太急匆匆走了出来。
“程熙!”程桃花忙迎上前,眼神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般充满了渴望,“你救救他,我娘家也有老物件,我全都搜罗来送你。”
“先别说这个。”程熙蹲下给二狗把脉,而后又去摸他肚子,鼓囊囊而又硬邦邦。
“肠梗。”
“啊?”程桃花心抖,手也抖,“那,那怎么办?”
“我给你的药呢?”
“在这儿。”王大娘从衣袖里拿出来。
程熙拿走那两瓶开塞露,“你们先抱他回去,再熬点稀粥。我配点药,便过去治他。”
王大娘见她不慌不忙、沉稳自信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期盼,“那……那他这病,好治吗?”
程熙道,“不好说,不过,我会尽力医治。”
主要是没有照肠镜,不知他肠梗到什么程度,她只能先用开塞露灌肠。
王大娘婆媳俩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总算有点希望,倒也没那么彷徨不安。
“熙熙,你尽快过来。等你把二狗治好,我给你磕头。”
“我给你去收老物件,说到做到。”
胡大虎抱二狗回去了,王大娘婆媳俩还不停地对程熙说好话。
既是感激,也是讨好。
“乡里乡亲的,这般客气作甚。”
等她俩离开,冯老太拉着程熙,“熙熙,你要换西药去救那孩子吗?”
程熙道,“是,只不过咱等级还不够,除了消炎药和其他少量药物能换,其他的都不行。我原本还想给他注射氯化钾葡萄糖注射液来着。”
“不是,丫头,我想说的是,咱这些药,出现在这里不妥当。”
程熙想了想,“那,以后药只给咱信得过的人,给其他病人的,要么做些伪装,要么让他们来咱这儿吃药,您觉得如何?”
“嗯,是要这样做,妥当些。”
婆媳俩在这边窃窃私语,胡松兄弟俩看她俩怎么看怎么怪异。
俩人似乎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不与他们透露半分,怎会有婆媳亲香成这样的?
“老大、老二你们也回去吧。”
冯老太和程熙急匆匆走了,胡松、胡岩想了想,去了胡麻的房间。
胡麻用碎布擦拭一柄生锈的匕首,神色平静。
胡松上前将窗户推开些,让房间空气流通,但吹进来的却是热风。
“老三,娘和程氏干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吧?”
“外边那么热闹,老三又不是聋子,他指定都听见了的。”胡岩边说着边提起恭桶去茅厕,“都这么满了,程氏也不倒一下。”
胡麻都没吭声,面色沉静。
胡松感觉他也有点怪。
三弟是有些沉默寡言,可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没道理一句不提啊。
“老三,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的?”
胡麻认真思考,“程氏是个恶人,她虐待孩子和母亲,我对她恨之入骨。几日前我脑子清明了些,我就在想,等我能起身,便找个机会,废了她。”
他的眼神暴戾,浑身煞气萦绕,如同阴间索魂阴差,胡松瞧着都心惊肉跳。
老三不愧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狠人,他这副样子,任谁见了都要害怕。
胡松斟酌了下,道,“她说她从前是犯了脑疾,才做了许多错事。眼下她给家里挣了许多米,给我也分了几十斤,还接济全村人,我觉得,你或许可以试着放下仇恨,与她好好过日子。”
胡麻想着她这两日对自己的照顾,以及她对孩子们的态度,沉默了片刻,“她说的话,你信吗?”
胡松愣了愣,“其实真假不太重要,她只要从今往后对娘、孩子以及对你好,那原谅她也不是不可以。”
胡麻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大哥,她已经对孩子造成了伤害,我没有资格替孩子们原谅她。但若她改过自新,弥补孩子们,或许,孩子们会慢慢接纳她。”
胡松脱口而出,“那你呢?”
胡麻抿了抿蠢,没有吭声。
这两日,他脑子里又多了一些零碎而模糊的画面。
他记得他是有爱人的,谁也无法代替她。
……
程熙从商城里换了注射器,抽取了三瓶开塞露。
针筒一头连接导尿管,缓缓推入二狗的肛门,缓慢地注入开塞露。
打完没有多久,二狗便觉得腹痛难忍,人也被痛醒,而后去了茅厕。
排泄完,二狗扶着墙,颤巍巍地走回来,干瘦的双腿抖得跟风中的落叶,都能当电风扇用了。
艰难地迈入院子里,他两眼一黑,往前栽倒,幸亏他爹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程桃花很紧张,“程熙,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他是太虚弱才如此,你先让他喝点温水,记得加点盐。等他歇一会儿,再喝点软烂的米粥,体力便会慢慢恢复。”
程熙婆媳在王大娘全家千恩万谢之中离开,去了狗剩家。
老人见孙儿真的拿回大米,高兴极了,病都好了大半,这会儿正在伙房里,用那小瓦锅熬粥呢。
程熙远远便闻到了米香。
事实上,整个村子都起了炊烟,各家各户都在熬粥。
分到米多点的,就熬多一把米,分得少的,便只熬半把,放一大锅水,每人喝点粥水,吊着一口气就行。
老大爷这里也是的,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泡,他把盖子揭开,程熙探头看,都没看见有米。
“大爷,您家的物件能换不少米的,不要这么省,至少吃个半饱啊。”
“有米的有米的,沉底了呢。”
老大爷乐呵呵,让孙子看火,他招呼程熙婆媳出去说话。
才走出门口呢,他双膝一弯,要给程熙跪下。
“哎哟,使不得,大爷,您这是折煞我啊。”程熙忙伸手扶他。
老大爷老树皮的手抹着泪,“胡麻家的,你是我爷孙俩的救命恩人,这个礼,你该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