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画屏进了房,便替长溪解下披风,挂在一边。
一个小侍女端着药上来行礼。
画屏端过她手里的托盘,托盘上是一只白玉药碗。
画屏挥挥手,让其余的侍女都下去了。
“主子,这药还要继续喝吗?”画屏拿起那药碗,犹豫不决。
“为何不喝?”长溪接过药碗,便拿起白玉勺喝了几口。
药味太冲,长溪忍不住咳了咳。
画屏立刻拿过来一条帕子为她擦擦唇边。
接过郡主手里的药碗,不免担心的说:“这药作用太强,主子的身子怕是吃不消。”
“吃不消才好。我一介孤女,又生来身子不好,这才让人安心。”
长溪淡淡的说,仿佛说得不是自己。
“这药的作用不错,以后便用这个方子。”
“主子总是这样身子不好,还要用这药,奴婢担心,担心……”
画屏看着长溪面容苍白,常年透着病气的样子,便一阵心疼,不由得泪水涌出来。
“放心,这药效如何,我最是清楚,这样才毫无破绽。”
长溪只是闭了眼,躺在软榻上:“且,这样最好,无论于我,还是于他。”
顿了顿,她说:“谁都不能坏我的事。”
画屏低头,不说什么,她只觉自家主子实在是执念过重,又不由得心疼她。
到了新太傅进宫的日子了,尚书房中,长溪仍旧一身青衣现在众公主里面。
安和和瑶宜分别站在她左右。
周围的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在小声讨论着这位新太傅。
长溪看见那个不过七八岁的七皇子走进尚书房,白嫩嫩的小脸一本正经,便冲他笑笑。
谁料七皇子装作没看见,无视一般的走过去了。
长溪好脾气的不说什么。
安和见了,若不是一会新太傅就要来了,便直接想过去打七皇子屁股了。
“小屁孩!”安和低声骂一句。
他可不是小屁孩。
八岁的男孩说不定不懂什么,但是八岁的皇子可不会不懂什么了。
长溪心里清楚七皇子北昇为什么不理她,所以只是笑笑不说话。
很快,新太傅就来了。
当那个光风霁月的人物走进尚书房的时候,长溪心里想,恐怕以后瑶宜按捺不住了。
“在下旌尘。”
听见他玉碎一般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
长溪只觉那人实在是让她感觉不对,但又真的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这日,阳光正好,众皇子公主皆站在尚书房等候太傅授课。
“长溪今日怎么没来?”
瑶宜和安和之间隔着一张空空的书桌。
安和瘪嘴,目光淡淡看向那张空桌:“昨日下学后,受了风寒,病又犯了,我便替她向太傅请了假,歇息了。”
瑶宜开口,正想再问几句,却看见那光风霁月的人慢慢走进来,便住了口。
在这人面前,瑶宜总是不愿展现半分不好。
此时方才十三的女孩们,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安和和长溪,对于瑶宜的小女孩心思,只是看破不说破,生怕伤了她的心。
但长溪心里清楚,旌尘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就在她请假的这天下午,长溪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裳,戴着乌色斗篷,几乎罩住整张脸,和三月在听风楼见了面。
“主子,殿下那边传了消息。”
三月相貌普通,是那种一入人群便几乎再也寻不见的样貌。
三月低头递上一条小小的金筒。
长溪熟稔的解开机关,按下那上面的青色宝石,拿出一张字条。
长溪看完后,冷着脸捏碎它。
“告诉他,我这里一切安好。让他好好待着。”
虽然长溪的声音很是冷淡。
但是熟知自家主子的三月却知道,每次接到殿下消息的主子总会高兴许久。
“殿下还说,乌苼草已经有了消息,他已派人去寻,希望主子安心。”三月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长溪面上冷冷的道:“没有乌苼草,我也死不了,让他不要费心在这个上,好好操心正事。”
话虽如此,长溪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却悄悄的露出笑容,不过这一切都悄悄地隐藏在斗笠后。
三月走后,长溪转身看看四周,突然,透过唯一一扇开着的小窗,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笙歌楼的方向去。
那样的光风霁月之人,也会去那里?
长溪讥讽的笑笑,但按捺住心里的怀疑,长溪决定亲自去一趟。
这次传信,实在事发突然,这次出来,为了不引人注目,这件事放心不下别人去,且画屏又去太医院问药了,她只能亲自出来。
她实在是不知,若是此次错过,是否还有机会可以查到此人的一丝破绽。
她向来是个喜欢险中求胜的人。
于是不再犹豫,直接下楼跟上那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长溪悄悄地跟着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
比起一直小心翼翼的十三岁女孩来说,他倒是没有掩饰,正大光明的向着笙歌楼走去。
长溪瞧着他这一路上被许多人注视,却没有半分不自在,方才想起,他似乎不是京城人。
这一路上,旌尘走走停停,买了许多东西,提着倒也不觉得累,当然,这中间如果不是有许多女子悄悄的红着脸瞧他的话。
长溪是真的感觉累了,看那人一直悠闲自在的走着,她有些不耐,但还是跟着他。
直到看到那人终于悠哉悠哉的走进笙歌楼,长溪松了口气,身子倚在后面挺拔的树上。
可算进去了,但他进去干什么呢?还要不要跟进去?现下天色不早了……
突然一个温润的声音在长溪耳边响起,打乱了她的思绪:“郡主,不是说请假休息了吗?”
长溪长这么大从没有旁人离她这么近,于是立刻起身退开几步。
果然是旌尘。
旌尘还是那一身白衣,温润的样子。
但长溪怎么看都觉得那温润如此虚伪,带着几分戏谑。
“郡主不是在休息吗?怎么有兴趣跑去笙歌楼呢?”
长溪并没有拉下斗篷,只觉得既然跟踪败露了,那便回去。
于是便毫无心理负担的转身就走。
走?那可不行。
旌尘向来凉薄的唇勾出几分笑意,拉住长溪的斗篷一角,却没想到,力气没收住,几乎扯下了身上的斗篷。
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便露了出来,淡若琉璃的眸子对上他幽深的双眼。
这时,旌尘才发现,她的桃花眼竟然这样好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身子不好的缘故,此时她微微睁眼,桃花眼便透着娇弱和纯真。
长溪瞅着被他拽住的那一角斗篷不说话。
不知为何,旌尘竟然从她的面无表情上看出几分可爱来。
旌尘手一松,长溪整了整衣服。
见她又要走,旌尘这次也没有拦住她的意思,只是在她身后慢慢的说:“郡主这样防备我,怎知,或许我们是一路人呢?”
她心一颤,停下脚步,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但最后她只是什么也没说,回头见那人在笑。
笑的放肆。
多年后,他曾经回想,若是初见时不是在桃花园,若是那日的风和阳光没有那么温暖,若是她的桃花眼没有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