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码归一码,贺望归虽然警惕着谢云斐,心里却始终有些怀疑,因为她记得梦里的谢侍读可是个端正清冷、如磋如磨的如玉公子,更何况梦里,他曾救过她一次,后来又任职上书房,教过她一段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印象中的他绝不是做谋朝篡位这种事的。
但她仔细回想竟然已经不记得当初是什么样子了。
现在正是暮春的时候,按理来说正应该踏青,但望归打小身体不好,每到冬天就更加体弱多病,一般都是过了春天才能差不多好全。然而下一个冬天与春天却仍然要细心将养。
原本重嘉以为她的身体起码到了夏天才能康健起来,便也拒了今年踏青的邀约,但没想到今年春天望归虽生了场病却好的如此之快,因此便干脆不邀旁人了,只同她一起去踏青。
清明节的时候今上要祭祖设宴,重嘉当然也要去,因此二人没按照历法上的日子,随口约了个时间便算作踏青日了。
四月三日这天天气十分晴朗,阳光照人身上暖暖的,偶尔能看到几只鸟儿飞的十分高,从头上掠过,城内不被允许随便种树的,但城外就不一样了,上面总会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道理,因此城外的柳树枝丫飘荡,柳絮满天飞,不知道在哪里总有那么几只调皮活泼的布谷鸟蹦蹦哒哒的到处叫。
大抵是还没到真正清明节的日子,从京城南城门出来踏青的人还不算太多,更多的百姓还是在家里准备祭祖和寒食的事宜,享受着阖家团聚的幸福。
贺望归一早便到了城门外不远处等着,也不只是为了等重嘉,其实更有想要看看暮春的意思。
梦里她在温泉山庄住了很久很久,却也没怎么出去过,最后在冬天死去了,因此没能看到春天,没想到醒来后也只能看到暮春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风掀起帷裳,她便望着飘飞的柳絮出神,微凉的风轻轻拂她的脸,让她清醒的意识到了自己真的还活着。
看了一会儿,几辆马车都从她面前悠哉的跑过了,重嘉还没来。长溪便提醒她小心柳絮的毛毛飞到眼睛里。
望归也就顺手放下帷裳,想着一会儿重嘉会带来什么。
其实重嘉办事她向来很是放心,但是她这人总会思考许多可能,万一重嘉这次忘了什么就不好了,因重嘉前一天差人来告诉她只带上自己就可以的时候,望归却还是思索良久,最终带上了一些吃食和厚毛毯作为备用。
望归再次回想了一遍重嘉邀我几时到的地点,怀疑难道自己记错了,离她和重嘉相约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了,重嘉却还是没到。
她并不是不能接受好友迟到的人,事实上她很乐意为了好友做更多的事情,但是重嘉很重视承诺和责任,她从没迟过到,这次却忽然迟到了,实在是不能让她放下心中的忧思。
望归便跟长溪说要她找个侍从去给宫里递个信儿问问重嘉。
然而她刚吩咐完还没喝口茶,车门前的帷裳就被一双玉白色的柔夷轻巧地掀开,转眼间一身红衣的重嘉就坐在了我身边。
她掩好帷裳就扭头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抬头一口饮尽,又拿起望归马车暗格里的糕子点心咬了一口。
望归假装没看到她的样子。
“你怎么这时候才来?莫不是中途出了什么事?”
望归看她吃得急就又给她续上茶水。
她也确实有些噎住了,连着吃下两块糕点之后喝了那杯茶水才摆摆手,开口道:
“唉,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过两日不是清明祭祖的时候嘛,她留我和芙黎在凤仪宫说教,要我们这两日少打闹什么的……”
重嘉估计不知道,她说谎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摸左耳上挂的耳坠子,但望归现在看着她摸耳坠子的动作却不打算揭穿她。
她目光并不躲闪,但望归却知道她不开心了。
看来不只是说教。
望归没说什么,重嘉来了就好。
这一路并不难走,想来许是多年里人们常常从这条路走去踏青。往常望归是不爱坐马车的,尤其是在城外,路总会比城内难走些,颠得人浑身酸痛,但还好这次却舒畅许多。
还没到地方,重嘉便钻出马车在外面跟车夫抢着驾车的活儿,不让她做吧,她就不高兴,望归看她今天本来就不开心,便随她去了。
不过重嘉学武爱武,向来没出过什么事——
她错了。
马车的速度在重嘉接手后变得略快起来,重嘉上手的很熟练,但不巧的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坐在车里只感觉到马车的右后方忽然重重的一跌,整辆马车的重量都向右后方聚集,车里的东西也都堆到右后方,碰撞在一起发出稀稀拉拉的声音,甚至连她也被迫一同跌入其中。
一时间,马车内的嘈杂稀碎声、马车右后方传来的重重的摩擦声、那几匹马的嘶鸣声与不知道是重嘉还是侍女侍卫们的呼唤声都传到她的耳朵里,让我她不清自己在哪,望归只能紧紧抓住马车内一个凸出来的侧格来控制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一黑,感觉有什么人把自己抱了起来。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以至于她在站好之后还是有些意识不清,只记得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在鼻尖颤动,然而还没来得及抬眼就已经被安全送到了地面上。
重嘉带着惊魂未定的一众侍女侍卫跑了过来。
“阿望!你伤到哪里了?”
重嘉衣衫有些凌乱,面色中隐隐带了许多怒气与愧疚,但却根本没有想过先整理衣物,而是看起来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翻来覆去检查一遍,好在这还是在郊外,否则望归猜她真的会这样做。
望归越过她的肩膀瞧了瞧那边早已事了拂衣去的谢云斐,忽觉心中悄然一动,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重嘉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才转过身来看谢云斐的背影。
“他虽然救了你,但是这事确实不宜与外人声张,走了也就罢了,若是让父皇知道他目睹这事情且还救了你不及时离开,反而不美。”
她许是见我低头不语,以为我难过,又思索着安慰望归:
“阿望,你若是心里过不去,便派人悄悄送去些礼物,左右以父皇的性格估计只是不允许大肆声张,这些小事,他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她错了,望归并非难过与失落什么的,或许望归真的是感谢谢云斐的出手相助,但望归多疑的又让她忍不住奇怪,怎么会这么巧呢?
但她不愿意直接说出口,她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郡主,重嘉固然同她交好,但若她做了什么事是错的,她也保不住。
她还想再问什么,重嘉却吩咐侍卫去做事了。
她便没有插口,今日的踏青是不能成了。
——
夜晚,贺亲王府。
长溪敲门进来,把门关好。
“郡主,今日的事,宫里那边确实没有什么风声,不过……”
长溪顿了顿,才说。
“重嘉公主与芙黎公主,据说是都被禁足了。”
说罢,她便噤声不语,留望归一人思索。
她从来不喜与芙黎争夺什么,然而这并不是标榜她有多高尚圣人,她只是觉得争夺这个那个的都不是什么大事,也是让让罢了,更何况她一个无依无靠的郡主又能怎么跟当今皇后所出的公主相比呢?而重嘉被禁足,想来也是皇后的主意了她向来看不惯重嘉,但这也是常理,没什么稀奇的。
重嘉没有传信说什么别的,恐怕她也没什么事。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避让,更何况现在,做了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梦的梦回来,她才明白什么叫人生苦短。
她在梦中过了那么多年,再回首往事也只是觉得像小孩子打闹一样,现在亦是如此,但这次的事情却似乎并没有在梦中出现过。
是望归记错了吗?是那个梦给她做出的只是预告与警示?还是她对未来真的做出了改变?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否可以改变重嘉与温小将军的命运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坐下。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