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看到的云霞骨龄约莫二十上下,岂不是意味着她一睁眼就来到了二十年后?
红霜心下一惊,随即而来的是潮水般的茫然。
她看着周围喧闹的场景,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祝非示意她望向不远处那座巨大的堡垒,能容纳几千人的空间布满金色的符文,一踏进去就会传送到沧溟界特定的阵门。
“咱们快到了。“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魁梧,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他步伐极快,眼神凌厉,在人群当中不断扫视。
像在找什么人。
本来祝非没有过多去留意,可挡不住那人太过显眼,便下意识看了过去。
这一眼不得了,几乎是看清男人面容的那一刹,祝非后背立马一凉。
他将脸往衣领里缩了缩,做贼似地跟红霜耳语:“我们走快些,快!”
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环视四周,发现人群中混着几个意料之外的家伙。
王族禁卫的人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红霜觉得不对劲,压低声音质问:“有人追上来了?”
“应该是。不过是冲着我来的。”
祝非并不多说,低头和红霜一并加快了脚步,努力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事不如人愿。
也许是两人的气质与周围的热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很快就引起了一个禁卫的注意。
他们可不是牢狱里智商低下的虫人,全都是在严苛残忍的训练机制下脱颖而出的魔族将士,极难对付。
看来,这一次某些“兄弟姊妹”是打算解决掉他了。
祝非的异样让红霜多看了他一眼,这家伙......
得罪的人似乎不太简单啊。
察觉到几处有人陆续包围上来,红霜心中登时涌现出烦闷,她握紧拳头:“真烦人......这里是不是不许使用法术?”
“说是这样,只要没打死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祝非说完,只听见隔壁飘来一声冷笑,他预感有些不妙,没等他制止,红霜已经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有禁卫悄无声息地走到二人附近,眼里冷酷无情,只有一条信旨: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他压低眉眼,猝不及防撞上另一对眼睛,是疑似十八殿下旁边的陌生女人。
只见她倏然弯起眼眸,人却虚影一闪,从几步之外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
噗呲。
泛着银光的利刃没入体内,手起刀落间一个斜劈,血肉之躯最脆弱的那一处直接断开两截。
事情的发生只在几秒之内,禁卫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小脸惨白地瘫软在小巷里。
坏消息是,花钱买回来的小刀断了。
红霜甩甩发软的手,把断掉的刀柄扔给呆若木鸡的祝非,头也不回往传送阵走去。
“啧啧啧,魔族的弱点也不过如此啊。”
“......”
祝非手抖了一下,把刀柄扔回巷子里。
他忽然觉得下体一凉。
血月当空,一切都显得格外诡秘,其余三个禁卫一无所知,始终紧跟在祝非后面。
看起来,他们无意在这里动手,倒是想生擒。
“你的修为是拿来摆设的?之前在牢里的那一招还不使出来!”
“......不瞒你说,我只会用那个小法术,杀虫子。”
红霜太阳穴一抽一抽,她半响不语,扫过来的眼刀让祝非冷得冒出鸡皮疙瘩。
此处的传送法阵只有一个,与其他传送点的规模相比较小,选择在这里出入两界的修士大多修为不太高,过来见识见识罢了。
当红霜祝非两人出现在传送法阵外时,负责登记来往名单的修士掀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扔来两块玉简。
没修为也敢来魔界,看来家中太过溺爱了。
他见这俩人拿着玉简看来看去,愣是一副不清楚怎么用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欲开口提醒,其中那个没修为的女子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根长藤条,“啪”的一下直甩到身后。
“!!!”
百年份的打人藤终于派上用场!
红霜没了刀,祝非又是个没用的废物,眼看着那三个烦人玩意儿贴在后头想要偷袭,她啪啪几大鞭打到禁卫脸上,“没完没了是吧!我让你跟!我让你跟!”
“知道上一个偷袭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红霜柳眉倒竖,将鞭子甩得虎虎生风,每一下都荡起空气中的灰尘。
祝非再次两眼一黑,不顾手中的玉简,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她身前,赤手空拳格挡下来自禁卫的攻击。
我靠!
这女人的鞭子是用什么做的,一鞭甩到皮肤上堪比刀割!
禁卫的脸上挨了几条鞭,没一会儿就肿成长虫似的,又辣又疼。
他们气急攻心,情急之下忘了城内不得动用法术的规定,双臂闪烁起雷电冲向祝非。
第一下,没击中!
第二下,被躲过去了!
三人对视一眼,全部围攻上去,这个据说软弱可欺的十八皇子却仿佛提前预判了他们的攻击路线一般,次次惊险躲过,竟然连人身都碰不到!
这下好了,旁边正看得津津有味的修士双目一凛,一道凌厉剑意劈过来,怒斥:“竖子尔敢!”
“藐视城中法规动用法术,当罚!”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祝非好不容易躲过一拳,人还没站稳,红霜简单粗暴的一脚将他踢到阵法中央,她紧跟着跳进去,最后不忘甩禁卫最后一鞭:“滚!”
好端端的两人在阵中顿时消失了踪影。
禁卫们顶着猪头脸,个个狼狈不堪地伏在地上,承受着来自元婴修士的威压,脑门上冒出细密汗水。
有人桀桀发笑:“这不是王族的走狗吗......哦?是哪个皇子皇女的人?”
“管他们是谁,全部关入大牢,让王族的人亲自来解释!”
“刚才那两个家伙没定位就跳下去了,年轻人就是莽撞。”
-
沧溟界。
此时正值深夜,苍梧城外的一处深山老林中,飞鸟走兽大多躲在巢中,偶尔有几只野猪慢悠悠地在林子中走着。
它们优哉游哉,身形肥美,灵敏的耳朵忽然一抖。
“你不说清楚身份,老娘直接把你一鞭子给废了!”
“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还会在这破树林里吹风吗?!”
在某巨大树干后,红霜长发散乱,脸颊上留着杂草刮过的红痕,她极其不耐地在原地踱步,手里的打人藤一下一下地甩在地上,响亮异常。
她怒目而视的正是祝非。
他们掉进传送法阵后就被随机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她最讨厌的树林!
而祝非看上去亦有点狼狈,他坐靠在树干上,一只手搭在曲起的右腿上,瘦削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额上沁出滴滴汗水,眼底闪过一抹暗紫,转瞬变回深黑。
“......抱歉。”
祝非低声说,不出意外听到女人嫌弃至极的冷哼。
他无奈地扯扯嘴角,继续道:“之前跟我们的那几个人,是魔界王族的禁卫。”
“王族?”
“没错,他们听命于王室的子嗣,”祝非颔首,抬头看向红霜,“也就是我的兄弟姊妹。”
红霜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你是魔尊的儿子?但你身上没有魔气。”
祝非沉默了一会儿:“我的母亲是人族,我的体内,流淌着她一半的血脉。
“你是半魔。”
“......是,这也是他们想要除掉我的原因,之一。”
“废话少说,原因之二呢?”
“魔族血脉强劲,即便是半魔也只能修习魔族功法,不能同时修炼另一血脉的功法,而我可以,也可以选择在人族和魔族两者间随意变换。”祝非神色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家常小事。
他歪头盯着红霜的神情,好奇问:“你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你很牛?”
红霜斜他一眼,篝火照映在她清澈明亮的眼里,闪烁着簇簇火光。
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害怕的。
即便是被宁卿挖掉金丹,抽出灵根的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不甘和愤恨,恨他背信弃义,恨自己能力不足。
害怕,是懦弱的表现。
“你也太挫了,派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看来你的那些兄弟姊妹轻视了你。”
红霜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没有追问下去的欲望,她盘腿坐下,开始吸收天地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腾然睁开双眼,指尖燃起一小团火焰往暗处弹去,惨烈的猪叫声在夜幕中格外刺耳。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引气入体对她而言并不难,水火双灵根的弊端在于修为越高,吸收灵气的阻滞就越大,大多数修士止步于元婴便再无精进。
必须要找到压制水灵根的方法。
红霜捏紧拳头,起身去杂草丛中探查。
一只被烧剩半边骨架的野猪骸骨躺在地上,底下焦黑的土地连一束野草也看不见。
“你烧的?”
祝非适应了沧溟界的灵力,脸色好上不少,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地上勉强能看出原样的骨架。
他在母亲留下的手札中看见过有关五行灵根的诠释,金木水火土中,火灵根最为霸道,也是最难把控的。
“......应该是。”
红霜用脚踢了踢骸骨,吱嘎吱嘎的骨擦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在灵麟派时,几乎从未用过火灵,一来是宁卿说派中不得伤人,笑话,说的她好像很喜欢欺负旁人似的;二来,也没几个人敢在她面前挑衅。
除了很久很久之前曾将一个贼人的头发全部烧光,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使用火灵。
“一只寻常的野猪而已,”红霜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瞟了一旁的祝非一眼,道,“还愣着干嘛?去附近找个落脚的地儿。”
几个时辰后。
中境的大型仙坊之一,苍梧城。
城中最低廉的客栈外,两个样貌上乘的修士看着头上的牌匾出神。
红霜脸色数次变换,她黑着脸对祝非道:“你的意思是,现在连一颗灵石也没有?”
青年手里拽着只有魔晶的储物袋,僵硬地点点头。
得,千辛万苦从魔界跑出来不提,本以为这傻子人傻钱多,到了沧溟界还是一个穷光蛋!
祝非连忙喊住气势汹汹的女人:“哎,你要去哪儿?”
红霜冷着俏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赚灵石!”
果然,关键时刻还得要她出马!
-
男人白衣胜雪,手执一把通透碧玉的长剑,孤身立于血月之下。
他长睫微颤,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缓缓睁开那双深邃晦暗的眼眸。
即便只是一瞬残留在此的气息,他也绝不会认错。
——他的红霜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真是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