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抽灵根

“红霜，现如今证据确凿，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当日在峡谷边，你是不是将杏儿推下悬崖，让她遭受彻骨冰寒，体内金丹寸寸破裂，就因你嫉妒她拥有同门之谊，不惜下此毒手？”

灵麟派掌门宁卿，被修真界誉为最年轻的化神期修士，君子端方，不偏不倚，一身白衣如雪，衬得他雪玉般的面孔俊逸出尘。

总是对着旁人含笑的眉眼，在对着眼前的女子时，却散发出一股压迫的肃杀之气，令人胆寒。

一百年前，他牵着她回到宗门，跟她说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

【红霜，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他收她为弟子，又对她万分宠爱，她随口说要的东西，第二日便会放到妆台前。

他从不逼她练剑，其他同门在清晨雨露中挥剑万遍，她只需施施然地坐在树干上看着新出的话本，在众人羡慕的眼光里长大。

“咳......我说我没有，你们也只相信内心所想......既然已把我的金丹挖去给蒲杏作药引，又何必假惺惺在我面前演戏？”

乌发散乱的女子面色惨白，失了血色的唇一张一合，淙淙血水从唇缝渗出染红整个下巴，全然不复往日的娇艳侬丽。

红霜恨恨地看着持剑指向自己的男人，眼里迸发出足以燃烧一切的怒火，千辛万苦结成的金丹，就这样这群伪君子挖了去给那个蒲杏！

明明是蒲杏自己跳下的悬崖，她在转身那一刻向自己露出了得逞的笑容，那时红霜还不懂这是何意，还欲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却被她推开。

如今想来，竟都是蒲杏的阴谋诡计。

想起自幼陪伴的师兄师弟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在她惨叫出声也不变一丝神色的模样，红霜心如刀割，那儿似乎比空荡荡的内府还要痛。

那是她的同门，是她的亲人，她不去怨他们为何在带回蒲杏后就对自己日渐不耐，也不想怨他们为何对浑身伤痕的她视而不见，反倒簇拥在蒲杏，他们的小师妹身旁嘘寒问暖。

是什么时候变了模样呢，好像是在师父一次下山后带回那个少女开始。

宁卿拧眉，握紧了剑柄：“红霜，我本怜你刚失去金丹修为不稳，将你带到禁地修养，可你不思悔改，罪加一等。”

“怜我......哈哈....哈哈哈哈！”

红霜忍不住大笑出声，嘴里溢出的血越来越多，连同腹部的洞口被拉扯开来，整个人仿佛浸入血池里，刺眼无比。

太好笑了，看看宁卿的样子，看上去自己还得对他感恩戴德呢！

剧痛袭来，红霜动作一滞，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

“别再任性了。”宁卿淡淡开口。

女子痛楚地闭上双眼，体内失去金丹后疯狂乱窜的灵力折磨着经脉，极品火灵根蕴含着纯粹的火之灵，它们原本顺服地陪伴她一路修行，现在却成为了她的催命符。

“杏儿年幼走失，你可知我们花了多少精力才将她寻回宗门，她性子绵软，受了欺负只会默默咽下，可你是怎么对待她的？”

“红霜，你骄纵任性，脾性暴烈，甚至能做出残害同门这等令人发指的祸事，为师没有将你逐出师门，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恕。”

一声声斩钉截铁的冷言，像钉子般把罪名嵌入红霜的身上。

她无力地垂下头颅，泪水从脸上滑落。

又是这样。

无论她怎么解释，错的始终也是她。

宁卿高高在上地望着她如今脆弱的模样，眸光微动。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俯身将红霜轻轻抱起，雪白的衣裳晕染上团团血色。

熟悉的冷香怀抱让红霜剧烈挣扎起来，她大口吐着血，喉间像被石子堵住，说不出话来。

她恨不得将宁卿虚伪的君子面容撕成碎片，就连被他碰上衣角也觉得无比恶心。

红霜被他放在密室中央的高台上，那里放置了一座由万年玄冰制成的冰床，还未靠近就被它冒出的丝丝冰雾沁入骨髓，以冰床为中心，霜白色的雪花向四周蔓延出去。

她被冻得全身僵硬，体内不受控的火灵也停滞了一瞬，冲刷经脉的速度缓慢下来。

宁卿平静地抚上她的侧脸，对上她承着浓郁恨意的眼睛也面不改色。

“我从极寒之地替你寻来了这块玄冰，可压下你体内的火灵。”

红霜快要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昏意，半阖的眼却在此刻陡然睁大。

她竭力看向身侧的男人，这个将她抚育长大，教她识字处事的师父，他的面容和一百年前一模一样，可却让她快要认不出了。

“你......宁卿......”

女子呢喃着，眼睁睁地看着宁卿将手置于她的内府上。

师父平和，却彻骨透寒的声音从遥遥远方传来：“火性烈，不适合你。为师帮你抽了这灵根，再重塑一条更好的。”

不适合......

他挖了她的金丹，还要抽了她灵根么？！

可沧溟界哪有什么重塑灵根的秘法！

没了灵根的修士就如离水的鱼儿，寿命只剩下可怜的几年。

宁卿是想让她死！

红霜衣衫染血，面容惨白，唯独一双黑如暗夜的眼眸亮得惊人。

冰凉的大手覆盖上她的双眼。

“红霜，莫要怪我。”

灵根被活活抽出，比生剥金丹还要疼。

好疼...好疼啊！！

红霜再也忍不住嘶声尖叫，凄厉痛楚的哭喊即刻充斥着密室，脸上满是痛不欲生的挣扎，她全身禁不住地抽搐，皮肤弥漫出大片大片的血液。

她的师父自始自终没有放过她。

与生俱来的火灵根逐渐从红霜体内脱离，她能感受到灵力的快速流失，连带着修为也断崖式地往下跌。

金丹...筑基九层...筑基三层...练气。

在一切都不复原本后，红霜已是一个纯粹的凡人。

【师父，杏儿师妹灵力暴动越发厉害了，需要更为纯粹的灵力来梳理，您找到了吗？】

【为师已寻到方法，且等着。】

蒲杏，也是火灵根。

红霜气息微弱，躺在冰床上仿佛一具毫无生机的躯体，只有轻微起伏的胸口告诉旁人她还活着。

但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都说人死之将至，会看到走马灯。

好奇怪，为什么她只能想到二十岁生辰那日偷跑下山，在城池庆典上看到的一朵朵绽放的烈焰火花？

真美啊，若还有机会，她一定要再去看一次烟花。

若还有机会......

红霜目光微转，漠然地移向正凝神炼化火灵根的宁卿。

——她要杀了他。

她气息消失的那一刻，宁卿似有所感，却并未回头看。

“万年玄冰可保修士躯体魂识百年不灭，你在此处修养，我会为你重塑一条更好的灵根。”

意料之中的动静并未传来。

白衣剑修似陷入沉默，他眉宇间笼上一股阴郁，良久才回头。

“......红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