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谁派你来的!”
话音未落,一把冷剑横在了她的脖颈之前。
柳清瑛惊惧地撞进一双带着杀意的眼睛。
她原本是进山为亡故的父母上香祈福,谁知走到半路发生了地龙,她也被震得晕了过去。
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树坑里。
柳清瑛费了好大力气才爬出来,没走两步,就看见她的夫君裴崇的身影。
裴崇与她成亲后一直相敬如宾,感情不甚亲厚。
可两人到底夫妻一场,如今劫后重生,他不高兴就算了,竟然拿剑指着她!
难不成,是她久未归家、怀疑她失了清白?
柳清瑛浑身颤抖,气恼羞愤地出言控诉。
“裴崇你疯了吗?我不过几天没回家,你就要杀了我!”
裴崇微微一滞,瞳底猝然浮现出震怒之色,发狠掐住了女人的喉咙。
“胆子真大,连她说话语气都敢学?!”
柳清瑛剧烈挣扎,用力去掰裴崇的手,可力道宛如蜉蝣撼树。
裴崇肯定是疯了!
他竟真的……想要杀她!
“我……我是你妻子啊!”
“还敢嘴硬!”裴崇嘴角一抹狞笑,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柳清瑛力气越来越小,没多久,双手无力垂下,肩头的衣衫微微滑落,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肌肤。
以及,一颗红痣。
男人浑身一震,原本死死掐住柳清瑛的手也无意识地松开了。
柳清瑛摔在地上狼狈地咳嗽着,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一抬头,就见裴崇错愕失神地站在原地。
她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与裴崇成亲时才刚及笄不久,裴崇还比她小上几个月,记忆里的他面容青涩,不善言辞,是裴家最不受待见的庶子。可眼前的裴崇气质稳重,举手投足间杀伐果断,非久居上位者不能有。
柳清瑛有些发懵。
“裴崇,你怎么好像……变老了?”
裴崇不曾答话,只是冷冷地背过了身去,不再看她。
“我可饶你一命,但,不要再让我看见你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你自己解决吧。”
柳清瑛有些屈辱地从地上爬起来。
裴崇这是什么意思,看见她这张脸就恶心?
她遇见天灾久未归家,裴崇非但毫不担心,竟还对她百般嫌弃憎恶。
柳清瑛冷笑一声,心死如灰。
“既然你这个态度,那我便自请离家,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说罢,拂袖而去。
她在花园里转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出口。
柳清瑛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先是的龙,她陷入昏厥。
接着,她便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再然后,看上去老了好几岁的裴崇,二话不说就要杀她。
柳清瑛挠了挠头发,怎么都理不清头绪。
“你站住——”身后裴崇声音沙哑地叫住了她。
柳清瑛转身回望,就见裴崇折返回来寻她。
他神情复杂,似是下了艰难决心般地开口。
“你,到底是谁——”
柳清瑛彻底懵了。
他们夫妻七年,她还为他生下了两子一女。
可如今,他却问她,自己是谁?
“我是柳清瑛啊,你的妻子!阿崇,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裴崇自嘲一笑,拳头攥得紧紧,骨节泛白。
他明知,此人是别有用心之人派来假扮瑛儿的。
可即便如此,却仍然忍不住去而复返。
他真的,太想她了。
柳清瑛看着裴崇眼底渐渐浓重的恨意,就知道他肯定没有相信。
于是连忙补充道:“你的左侧大腿根部有一处胎记,月牙形状的。你不爱吃青椒,我每次都会帮你把菜里的青椒挑出来。你小时候喜欢猫,但是你的嫡兄怕猫,你爹娘就逼着你把猫送走了。我本是为爹娘上香才进山的,你原是要跟我一起去,可临时有了公务脱不开身……这些事你都还记得吗?”
柳清瑛一连串说了一堆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她越往后说,裴崇的脸色便越是苍白。
双眸酸涩泛红,似乎隐忍到了极点。
他微微颤抖着,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嗓音沙哑得厉害。
“……瑛儿?”
柳清瑛忙不迭回应。
“是我!是我!”
下一秒,她落入了一个拥抱。
那双手臂将她箍得紧紧,似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被箍得喘不过气来,就听身侧传来男人些微哽咽的声音。
“瑛儿,你怎么才回来,我已经找了你整整八年!”
八年。
那场地龙死伤无数,却独独不见柳清瑛的身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日不见到她的尸体,裴崇便固执地认为,她还活着。
为了找到柳清瑛,他带兵清剿山匪、出征打战,走遍了九州大地的每一处角落,连大夏的疆域都被他扩展了几分。
可仍然寻不见他日思夜想的那抹身影。
裴崇的官职一升再升,却一直没有再续弦,不知多少人觊觎他的妻子之位,一再派出与她相像的女子来引诱他。
可无论长得多像,却终归不是她。
他想,这大概是他的报应。
从前柳清瑛陪在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他不曾好好珍惜。
后来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他才明白,过往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子,却是他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悔之晚矣。
听到这话,柳清瑛傻了。
八年,什么八年?!
“可我记得我明明是上山遇到了地龙,然后就到这了。夫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裴崇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日思夜想的妻子终于又回到了他身边。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裴崇的书房。
刚刚推门,柳清瑛便看见了案上放着的文书。
上头清晰地写着:永元二十一年。
柳清瑛心里那股不安感愈发浓烈,隐隐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指着文书上的日期,磕磕绊绊地问他。
“如今分明是永元十三年。裴崇,你竟敢伪造官家文书?”
伪造官家文书乃是大罪,被发现了是要砍头的!
柳清瑛着急忙慌地拿起文书,想要烧毁。
裴崇静静望向她,心头一片滚烫。
容貌声音可以模仿,但只有柳清瑛,会真心为他忧虑、为他着急。
他强压下心中翻涌滔天的情绪,从她手中抽走了文书,动作极尽温柔地抱住她。
“如今已是永元二十一年,这些文书都是合乎法度的,不必忧心,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