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蚕礼上发生的一切,还未等薛锦悦出宫,便已经传了出去。
马车上,薛锦悦却仿若无事发生一般,捧着兵书细读。
贴身婢女瑞枝心里却明镜似的,自从上了马车小姐便一直摆着这姿势,视线虽一刻也未离开兵书,可手指却从未翻过一页,显然心思全不在书上。
本以为,魏王回来后,小姐就能过上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好日子,魏王竟然回来当日便羞辱老爷……
“小姐,王爷也太欺负人了!根本不听小姐的任何解释。不分青红皂白,便给小姐定了罪!那吴嬷嬷和李管家分明是咎由自取!”
瑞枝避重就轻,想要让薛锦悦舒展下心情。
“还有小姐主持亲蚕礼,明明是皇上下旨,他竟然认为小姐是贪恋权贵!”
薛锦悦眼神呆滞,缓缓放下手中的兵书,淡淡道:“傻瑞枝,他不是真的厌恶我贪恋权贵,不过是找个借口让我出丑。只是如今我还不知道,他用意何在!”
“还有这些大不敬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万事藏于心底。”
瑞枝自觉说错了话,只能乖巧地点头。
薛锦悦掀开车帘,只见长街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完全没了三年前的肃静与哀伤。
三年前的今日,南郡郡主先是夜袭大哥带领的粮草军队,接着又亲自领兵大破大周的城门,生擒二哥,斩下父亲……
听说场面无比惨烈,敌军仿佛对大周一切将士部署了如指掌,以一种势不可挡之势将大周有名有姓的将军斩落马下。
消息传来时,举国哀伤,悲怆不已她,也被扣上了“克父克兄”的帽子。
这一路上,薛锦悦都沉浸在往事的遗憾中,直到马车的轱辘声倏然停止,她才缓过神来。
她先是叮嘱瑞枝不能告诉祖母嫂嫂亲蚕礼的事后,才下马车直奔祠堂。
祠堂殿内,一片肃静。
只见星星烛火摇曳,升起缕缕白烟,盘旋萦绕在一个个祠牌上方,仿佛是一个困住薛家的牢笼。
“悦悦,你终于来了。”身后传来祖母的声音,“先给你父兄们上香吧!”
薛锦悦点头,走到一个个祠牌跟前,一一上香。
祠牌聚在一起,可又似乎相隔千里。
最后她的脚步停在了一个无名祠牌前。
那是薛七小将军的排位。
薛七小将军是薛老将军最小的孩子,十五岁上战场,多番破敌深入,立下赫赫战功,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但……
“父亲,诸位哥哥。如今王爷大败南郡,也算是为父兄报仇!希望父兄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日后两国之间再无战争!”薛锦悦不想祖母担心。
“你的这些话祖母已经和你父兄说过了,你父兄更想听你的事!”
佘老夫人轻叹一口气,她这个孙女,身为女子却一身才华,内心也永远把国家大义排在首位,却不懂得怜惜自己。
“父亲诸位哥哥放心,王爷已经凯旋,日后我定会与王爷白头偕老!还望父兄在天之灵能安息。”
佘老夫人看着孙女单薄的身躯,内心涌上一阵酸苦。
这傻姑娘,报喜不报忧,内心几乎没有自己,又怎么会是贪污权贵之人?
“一派胡言!”佘老夫人气地蹬了一下拐杖,快步走到薛锦悦跟前,怒斥道:“那魏王可不是什么君子!班师回朝第一件事便是要下堂休妻!”
薛锦悦闻言,只愣神了一瞬,便若无其事地起身,伸手搀着祖母,浅笑道:“怎的今日祖母也信那些流言蜚语?魏王待我……”
“流言蜚语?”她可是听得真真的!
周氏自从回了趟娘家后,便各种嘀咕亲蚕礼上的事。
如今恐怕上至丞相夫人,下至街坊传闻,各个都在议论薛家贪恋权贵!
“那你告诉祖母,亲蚕礼上发生了什么?”佘老夫人目光沉沉,让薛锦悦瞬间生出无限委屈。
祖母已然年迈,她不能让祖母担心。
薛锦悦垂下眼眸,掩去失落与无助的情绪。
良久,她才缓缓抬头,笑道:“是阿悦的错。王爷凯旋后,我与王爷拌嘴,却害得祖母担忧了!”
“休要胡说!这些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祖母!”见孙女忍着委屈,佘老夫人一阵脚痛。
“他要休弃你!还说什么你贪恋权贵!”
佘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当年他在我面前各种保证许诺,说会一辈子对你好!结果呢?凯旋后便要抛弃你!”
“我和你娘当真是瞎了眼了!竟然看上这种……”
见佘老夫人激动地咳了起来,薛锦悦腹稿准备的谎言也说不出口了。
一瞬间,内心的委屈仿佛开了闸的洪水涌上心头。
“祖母!”薛锦悦上前,紧紧抱住佘老夫人,低头啜泣起来。
随后薛锦悦便将亲蚕礼上发生的一切全部讲给了佘老夫人,只是她隐去了萧修贤羞辱父兄的那段。
“祖母,他见我主持亲蚕礼,便认定我是贪慕权贵之人,还说要休弃我。”
其实她并不担心被休弃,只是没想到萧修贤竟那般羞辱父兄。
父亲和诸位哥哥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萧修贤怎敢如此羞辱他们!她是绝不会和这种男人在一起共度一生的!
只是萧修贤如此大费周章,只怕不止想和离那般简单。
“他怎敢!我国公府满门忠烈,岂是他说休弃便休弃的?”
薛锦悦虽坚定和离,可也知道,在大周,女子被休弃是件令家族蒙羞的事。
“祖母,倘若他执意休妻呢?”
“阿悦不必担忧。”佘老夫人神色严肃。
“我国公府满门忠烈,在皇上面前也还算有几分薄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