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子听不太懂意思,他没有多大的学问,在三猫寨里无人教书,错过最佳的识字年龄,导致后面晚娘想教他认几个字都难上加难。
他们三个人里,小莲芙多多少少识字背诗,他和小巴果睁开眼就惦记着去哪打鸟。
这会听康老太君云里雾里直迷瞪,恨不得快点说完好出去看练兵。
“小猫子?”小猫子打个激灵,揉揉眼看淳于菩瑶,“去外面玩吧。”她示意乐游跟他一块。
乐游正待不下去,得了指令嗖的一下领着小猫子离开。
康老太君道,“这次刺杀未成功,难免不会再来第二次。”
刺客没找到就是隐患,而且到现在为止,给小莲芙下毒的人是谁都没有查出来。
那人非常小心,没有留下一点关于身份的特征。
放眼整个丹阳城,唯有丹恒大军对他们恨不得立刻除之而后快。
“菩瑶,你有什么想法?”康老太君问道。
淳于菩瑶若有所思,“这次惊着蛇了,下次想再抓住有点难。”更何况,这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她还没有想明白。
给小莲芙下毒,为什么要给一个小孩子下毒。
大营里随处拉出一个人,不是比小莲芙更有价值。
不论是她或是祖母,只要除去其中一个,这场仗不战而胜。
还是说…她浑身一震,随即站起身,“他们不会就此罢休。”
康老太君,“此话怎讲?”
“乌鸦岂非白天悲鸣。”宋其渊与淳于菩瑶相视一笑,“天下乌鸦一般黑,老太君不会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吧。”
“老身是老了。”康老太君仿佛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龙头拐杖支撑着她颤巍的身体,“老身有些话想单独跟她聊。”
宋其渊合扇不语,“若是公事,我在场有何分别。”眉尾上挑,“若是私事…我在场又有何分别。”
淳于菩瑶微讶。
之前在云隐琼楼时,常常听乐游抱怨宋其渊的嘴过于毒辣,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对此她嗤之以鼻,笑话,这家伙和她在一起聊天时,正常的和平常人一样。
唯独不同的,她见过其他商人,多数都在炫耀自家资产,或是传授经商经验。即便放在普通人身上,都会卑躬屈膝讨教几番给自己涨涨见识。
反观宋其渊,从未听到过他讲过这些,更多时候,她躺在床上无法下床,宋其渊便坐在一旁讲些各地奇闻异事来给她解闷。
有时候讲到什么‘红孩儿魔窟偷桃’、‘纸花死尸半夜敲门’诸如此类的鬼怪故事,听得乐游躲在门外不敢进,她倒是没什么感觉,那时候心情多沉郁,只觉得什么故事都没有发生在她身上的真实故事可怕。
鲜少能看到宋其渊正经八百的模样,淳于菩瑶稀奇,忍不住朝他那个方向多看两眼。
而就夏裳那个角度,明显看到宋其渊想压且忍耐不让自己暴露的嘴角,拐拐温鸾,“你看爷是不是抽筋了。”
温鸾立即离开八丈远。
康老太君面色不虞,“宋老板是什么意思?难道老身还能对自己孙女下毒手?!”
“的确如此。”宋其渊直视,“在下并不认为一个不分青红皂白便使用龙头拐杖对亲孙女下重手的人会有什么话想说。”
“你!”
双方势如水火,营帐内涌动着一股戾气交缠在几人中间。
“唉…”
淳于菩瑶打破僵持,拽着某人的袖子示意他出去。宋其渊凝视她片刻,“我在外面等你。”冷蔑上方老太君,转身离开。
营帐内陷入寂静,淳于菩瑶没想到和祖母再次见面竟会是这般场景。
回忆往昔,她悄摸钻进大军粮草里,跟着爹爹娘亲去战场,扒开稻草缝隙,远远看见祖母站在将军府门前望了许久。
那是何等的英气风发,即便头发半白,炯炯有神的眼睛也不难看出当年征战沙场时的豪气。
她是何等的骄傲,亲自送爹爹他们出城门。她是何等的自信,告诉天下人爹爹凯旋归来日,便是国家安定归一时。
后来…五口棺材相继走进城门,所带去的三千‘鬼罗刹军’尸骨无存。
但见现在,淳于菩瑶仔细端详上方那位老人,她真的老了很多,头发灰白无色,那双湛亮的眼睛布满浑浊,不再有矫健的步伐,紧紧攥着龙头拐杖步履蹒跚走下来,停在她面前。
经历了生死离别之痛的祖母,再无像旁人那般能安享天年。
脸上温湿轻轻擦去,掌心布满老茧轻轻剐蹭,康老太君不住念叨,“好啊,好啊,长成大姑娘了。”
喉咙霎时哽咽,她张张嘴欲说些什么安慰一二,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掌心慢慢向上移,停留在左耳处抚摸,“耳朵…还能治吗?”
眼里茫然失措,化为平静,淳于菩瑶歪头躲过,“祖母何须在意这个,即便不能听见,我依然能在战场上杀出威风。”
是了,是了,康老太君热泪盈眶,任何时候,将军府的门风从未改变过,“你下面怎么想?”
“暂时没想好。”淳于菩瑶走到一旁,手指挑拨红缨枪上红穗,“祖母可有计划?”
“祖母老了,赶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康老太君很有自知之明,请缨上战场是意气而行,将军府蒙上叛国的罪名,笼罩在整个庆国,成为灾难来源。
所以她抓住这块肥肉,就是想带将军府冲出牢困,重新屹立于人群中央。
只是…这场战斗远远超过她的预期,甚至反思自己,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丹恒固然不善用兵,正如淳于菩瑶开始和她说的那样,他力量强大,双手大锤重达几十斤,非常人能承受住。
如果不攻破这一点,必定会伤亡惨重。
而这一次偷袭,也在淳于菩瑶的谋定之中。
起初康老太君并不相信有人胆敢闯进大营刺杀,她将信将疑配合。事实证明,不仅下毒,还在未得手后再次行凶,可见敌人比想象中狡猾。
演戏终归是演戏,恶语终究是伤人心,那日说的话日日夜夜萦绕在心弦,终日无法原谅自己。
“你…有需要祖母帮忙的地方,尽可开口说,祖母一定…一定…”
淳于菩瑶告辞,“祖母保重身体即可。”
她踏出营帐那刻,听到身后传来低低抽泣。
转身而立,霞光部署着彩晕,独撒在宋其渊身上,她大步跑过去,“宋其渊。”
却被夏裳拦住脚步,神情古怪至极,似有话想说,嘴唇嗫嚅几下道,
“你下次在遇到危险,能不能先扑到爷身上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