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狭小的空间翻身都困难,唯一的出气孔就在淳于菩瑶头部上方,透过射进来的那一点光线,她大概清楚自己现在所处什么位置。
孔外连绵不绝的山尖,每走一处外面依旧没有变化。
能借助得天独厚的地势抵抗那么多次官兵攻打,老山虎的实力不容小觑。
刚刚醒来的时候还有一瞬间迷茫,记忆逐渐回笼,后颈处阵阵酥痛,提醒她这会八成是往山上走。
这几个人,下手没轻没重,对待女孩也不知道温柔点,也不知道乐游那边怎么样了。
虽然让她配合演戏,估计心里不知道怎么骂呢。
某个从地上爬起来的乐游,踹两脚地上躺着的喜婆婆,翻上两倍祖宗开骂。
车轮滚滚颠簸,行走在山路上摇摇晃晃,隐约间好几次听到外面土匪头子呵斥属下。
看来这段路比想象中难走。
索性这会出不去,淳于菩瑶干脆合上眼,记忆走马观灯重现,捋顺这两天得到的所有消息。
得到祖母康太君出征的消息,原本打算直下燕国报仇的她临时改变主意,改道来了丹阳城。
刚在茶楼坐下,楼下三三两两的小道消息传入耳中。
康太君花甲之年请缨,带着棺材出征,身后一群人老珠黄的娘子军跟随,扬言要拿下三猫山,向驻扎在那里的燕国主将丹恒示威。
发誓找到孙女淳于菩瑶,亲自正法,以儆效尤!
余下一片讥讽之词。
无非‘就是嘲笑康老太君绣花的高龄还出来打仗,别没打着敌人,倒先把自己人伤了’或是‘一家人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是身上杀戮太多遭报应。’或是‘亲孙女叛逃不知所踪,康老太君说不准就是为了保自己孙女一命,说给别人听得。’诸如此类的话。
淳于菩瑶压下想要起身,面色黑沉的乐游,她并不在意这些话。
离那场战争已经过了三年之久,她顶着这个骂名从最初崩溃绝望,到如今已经逐渐麻木,甚至再次听人说起,她跟在后面吐槽别人胸无点墨,来来回回就这么两个词,还拿出来显摆。
作为淳于家嫡长孙女,她自小就被无数光环所照耀。
三岁习武,展现出过人天分,五岁打败教习头子,十岁戏弄锦衣卫千户,十二岁军营训练,十四上战场,十五沙场见分晓,十六全家阵亡、死里逃生...
她从高处跌入低谷,本是傲骨磷磷征战于天地,却生生被人折断扔下悬崖。
滚落崖底那一刻,她并不惧怕死,战场夺命,踏上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准备。
她只恨,自己手握红缨却无法亲手报仇。她连萧炎礼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丹恒一锤击倒,她清楚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趴在地上半天无法动弹,口中喷出血雾染红缨穗,不甘悲愤占据胸膛,她从未像此刻受到如此大屈辱,屈辱伴随着无法反击,随之被萧炎礼一脚踢下悬崖。
她忘不掉,萧炎礼那双蔑视的双眼与深渊一样看不见底,就好像随手碾死一只蚂蚁。
那天的乌云缠着无法呼吸的绝望,闭上眼迎接死亡那刻,似乎看见家人全都围绕在她身边。
她霎时释然,抬起手臂想要迎接那束光...紧接着一场大雨浇醒,湿冷寒意钻进骨缝,趴遍每一寸肌肤,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清醒过来,光融进雨夜消失,她想去抓,身体剧痛将她拉回现实。
她知道,天不让她死。
忍痛背着红缨枪往前爬,眼睛被血雨蒙住辨不清方向,只能凭感觉爬。
雨水掩住一切血痕,身体麻木无知觉,指腹磨掉血痂又再次形成,血流干之际她倒在一辆马车前。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淳于菩瑶睁开眼,车停了!
隐约听着有人指挥着往下搬箱子,到淳于菩瑶这一个,猛然感觉到震动,身体一翻,箱子落地。
她又听到在那个沙哑的声音,“小东小西,这个箱子搬到我屋里去,轻点搬。”
箱子瞬间两边偏称,头顶不小心撞到木头上发出一小声嘤咛,脚步倏地停下,箱子恢复了平衡。
“奇怪,这箱子刚才是不是发出什么动静?”
小西瞥了眼正要院里玩闹的孩子,“听错了吧。”
两人没放在心上,不敢多耽搁,抬着箱子搬到大当家老山虎的屋内。
淳于菩瑶颠的头晕,这感觉比坐轿子还难受,就跟那年坐船一样,在海面上晃来晃去,忽上忽下,胃里像塞了一团牛草料,迫不及待反刍。
哐当一下,箱子被扔到地上,淳于菩瑶摔得眼冒金星,胃里感觉更加明显,汹涌着向上找出口。
“大当家,箱子搬进来了。”
老山虎低身打开,猛然窜出一张惨白人脸,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眼前白光闪过,下一秒,刺鼻难闻的黄绿色液体如洪水般席卷了整个衣服…及脸上、口中…
淳于菩瑶终于能大口呼吸,浑身跟泄了气一样趴在箱子边缘喘息。
小东喊,“你、、、你你你....不讲卫生!”
淳于菩瑶白了他一眼,太阳穴鼓鼓爆筋,随手抓起个东西塞进他嘴里,“别说话,脑浆子都碎成脑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