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清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白光,明晃的刀身在空中翻转,手起刀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后领倏地一紧,刀刃贴着鼻尖划过浅痕,直直刺入身后木柱。
“呼哧…呼哧…”那透骨寒凉,即便躲过还是心有余悸。
好悬,就差一点,她拍拍胸脯,对淳于菩瑶道,“...多谢了。”
淳于菩瑶厉声喝道,“乐游,你想进‘乌道巳’吗?!”
乐游恨恨瞪了眼陈沐清,退回至门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沐清冷静下来,盘算自己身上有什么价值能让别人惦记上,她细细思量近几日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所有事,除却父母被狗官打死这件事,自己身上并不存在什么价值。
还是说,这件事就是就是价值。
“你想利用我做什么!”陈沐清质问。
淳于菩瑶目视那双熟悉的眼神,淡然轻笑,“想报仇?你可知杀害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霎时,陈沐清目眦尽裂,绵绵滋生的恨意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胸口剧烈起伏,她紧握双拳,用力到指甲嵌入肉里。
那是深仇大恨!她怎么可能不报仇!
她近乎嘶吼,“那狗官杀我父,害我母,逼我嫁他,我怎能不恨!这仇岂能不报!就算是地狱里滚上十八层,我也要杀了他!”突然,她瞅准机会跑到床上,拿着剪刀对准,“你想拦我是吧!你想阻止我报仇!今天我宁可鱼死网破,也一定要杀了那个狗官!”
乐游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对这点小动作丝毫不放在眼里,顺道提醒两人,喜轿快到了。
来不及一一解释,淳于菩瑶抢过剪刀扔进她怀里,脱下自己衣服,“脱喜服。”
“脱...喜服干什么?”
“想光明正大报仇吗?”
光明正大...报仇?“能吗?”
何知县荒淫无道,残害生民,贪污腐败...人人得而诛之,人人对他惧怕畏缩。
谁敢动他,“他上面有很厉害的人保着...”
淳于菩瑶解下喜服穿在身上,拿过钗子快速挽起发髻插好,“地瓜好吃吗?”
不明白什么意思,陈沐清被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懵,“好...好吃。”
“那就留着肚子使劲吃。”
外面院子响起乐游的声音,她拦下轿子和喜婆婆,关上门压低声道,“姑娘,人来了。”
陈沐清有些慌张,她看淳于菩瑶神色淡定,不免担忧,“你想做什么?那个喜婆婆见过我,你这样一定会穿帮的。”
“那就不让她认出来。”淳于菩瑶接过乐游扔过来的锦盒,坐到镜子前,快速打开锦盒,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捏塑融骨,陈沐清吓得连连后退,撞到墙上冷汗淋漓。
太像了...准确说,简直和她自己那张脸一模一样。
若不是陈沐清此刻就站在这里,谁能分得清真假,恐怕自己都要怀疑自己。
外面敲门声越响越烈,估计是听到里面发出的声音,担心新娘子出事不好交差,官兵最后一句威胁,抬腿准备踹门...
门咣的一声敞开,乐游脸色极臭,“干什么!找死啊!”屋里咳咳两声,乐游闭上嘴闪开。
喜婆婆和官兵进屋扫视一圈,屋内设施极其简单,一看瞅到头,根本没有躲避或者藏人的地方。
“喜婆婆这是干什么?大喜的日子想再来触我霉头吗?”
淳于菩瑶面露不悦,不,她顶着那张陈沐清的脸,现在是‘陈沐清’。
她难掩伤悲,“父母刚死,我却嫁人,身为女儿不孝不义,便想跪磕父母之恩,难道这也不行?”
暗道自己疑神疑鬼,喜婆婆急忙上前解释,“陈姑娘…哦,说错了,说错了,今个地叫你陈姨娘了,是婆婆我小心眼了,你可不要怪罪婆婆老眼昏花才好。”
床上坐着的新娘化着红妆,掩不住脸上哀愁悲切,像是又想到什么,眼泪随之滴在喜服上。
“哎呦呦,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不吉利。陈姑娘啊,过了今个后面就要靠你自己,能不能享荣华富贵全靠今晚,该教的我都教了,只要记住了让县太爷在你那待到天亮,保管你后半辈子无忧。”
淳于菩瑶掩面点头,递上一支银钗。
簪子样式非常普通,仔细看看却是个难得的精巧手艺,银制簪身轻巧,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蝴蝶,“还请喜婆婆收下。”
喜婆婆精光乍泄,盯着簪子挪不开眼,“这怎么好意思呢?”
倒也没客气,推辞两句直接收入囊中。摸着怀中下坠的分量,凑到跟前,“姑娘可一定要记住。”左右瞅瞅就一个丫鬟站着,“给县太爷生个孩子才是重要的。”
丹阳城没人不知道,就正房生下一子,再无其他子嗣。
每个刚进门的小妾不是新婚夜折腾死,就是无法怀孕,再不然最惨烈的就是血崩难产,母子俱亡。
说什么的都有,无非逃不了正房妒忌,担心影响长子仕途,再不然就是怨气太多,冤鬼索命之类的说法。
淳于菩瑶手紧紧攥着双手颤抖,喜婆婆无奈惋惜,再多安慰的话也没什么用,坊间已经将这些事当成话本子传遍了,陈沐清过去,无非就是多一页而已,伸过手去牵淳于菩瑶...
‘啪——’手没摸到,乐游重重打掉。
凶狠的目光吓得喜婆婆胆怯缩回手,上下打量这个眼生的女孩。
双眼来回转了两圈,“这是何县令府里新招的丫头?长得真标致,一看这丫头就精神好生养,等着你哪天要是嫁给县老爷,一定也找我喜婆婆给你搭线啊。”
淳于菩瑶赶在袖箭射出之前拦住乐游,
“你且出去等着。”
喜婆婆识趣的退出门口等着。
乐游怒视,“拦着我干什么!我非要撕了那张嘴!”
淳于菩瑶戴上红盖头,漫不经心道,“你把她杀了谁带我去三猫山?”声音隔着一层纱,“先留着。”
“你若想上山想别的法子便是,何必这么费劲,再说,你怎能确定三猫山的土匪一定会来劫亲,若是不来,你该怎么办,不会真想当那狗县令的小妾吧,那我可没法跟爷交代,还不如进‘乌道巳’待着呢。”
那张与陈沐清极其相似的脸掩入红色里,“急什么,赌一把玩玩呢。”
喜轿压下,隔着红帕淳于菩瑶听见耳旁低语,“我会在后面跟着你。”
嘴角勾起一声轻笑,声音被风吹散,喜帘放下,喜婆婆高声喊,“起轿。”
轿夫抬着喜轿穿过喧闹的街市,迎着闲言碎语拐进一条胡同。
淳于菩瑶坐在轿内,忽然听见外面喜婆婆吆喝,“走错了,走错了,往何老爷家不是这条胡同…你、你们是谁?!你们不是轿夫——救命啊!救命啊…”
噗通两声,熟悉的鹅黄色衣袖落在喜轿前方。
帘子猛地掀起,淳于菩瑶‘惊慌’挡住,“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给我下来吧。”
手腕狠狠攥住,几乎不费力气就把淳于菩瑶从轿子里拖出来。喜帕拽飞,视线重新回归,淳于菩瑶看清躺在地上的喜婆婆和乐游,而那四个轿夫快速换下衣服扔掉,
“大当家,人到手了,现在怎么办?”
“赶紧撤!康老太君带领军队马上就要到达丹阳城,趁着城门未关赶紧出城!”
粗狂涩哑嗓音,听着跟里面含着沙子一样难听,不像是正常人的声音,更像在隐藏原本的音线,
淳于菩瑶确定他就是老山虎。
猛豺道,“那她怎么办?要不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个贪官杀了算了。”
“放你娘的屁!官是想杀就杀的!赶紧打晕了放箱子里运出城。”
未等淳于菩瑶开口表示自己能走,脖子骤然一疼,昏迷前最后一点意识腹诽,
这帮匪崽子,下手可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