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举着酒精喷雾横插入两人中间,将江川从头到尾喷了一遍。
“江律师,你的污染指数超标了,为了不耽误凌大专家的研发进度,我个人真诚地建议你以后在外面的走廊等着凌霜就好。”
喷雾落到江川的镜片上,凝结成零星的液体滑落。
江川无声地沉默片刻,伸手摘掉眼镜,露出眼底淡淡的清灰。
“抱歉,我不懂这些。”
他垂着头,青丝零星落下几缕,不同于平日的沉稳温和,反而无端显出几分落寞。
“没关系,污染指数只会让我的实验变量更丰富。”
凌霜平静地看向卫衍,“卫少,我以为你把实验室借给我,是全权让我使用的意思。”
卫衍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察觉到他的不痛快。
凌霜却没有要避其锋芒的意思,眸光不闪不避与他对视,“如果我的客人不配入内,那么我会和他一起离开。”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实验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仪器轻微的嗡嗡声在背景中回响。
卫衍死死盯着凌霜,有那么一瞬,凌霜甚至觉得他会在下一刻爆发。
可最终,他只是将完成工作的离心机按下暂停,大力扯下白大褂草草搭在一旁的架子上。
随后便越过两人大步走到门口,“如你所愿,实验室由你全权使用,哪怕你要允许这种降低智商的污染源入内。”
实验室的门重重关上,天花板仿佛都震了两下。
凌霜蹙着眉,目光凝视在大门上,几秒后才收回。
“不好意思,学长,招待不周。”
“跟我不必这么客气。”江川勾出浅笑。
他没有戴眼镜,额前的碎发微卷着垂落,笑起来右颊有极浅的梨涡,显出不同以往的书卷气。
“其实之前的案子我有很多处理不妥当的地方,卫先生对我有看法很正常。”
凌霜眉头蹙得更紧,“你是我的律师,他没有立场对你指指点点。”
江川摇头,“卫先生很关心你,作为你的学长,我接受他因为维护你而生出的敌意。你刚刚的话有点过分。”
凌霜难得地沉默了。
实验室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莎莎声,凌霜将需要签名的地方签完,落笔时情绪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平稳。
“我的实验这段时间正是紧要关头,这些事情只能多麻烦学长了。”
“我的荣幸。”江川将文件一一清点收好,“产权变更的流程如果到了时间,我会提前通知你去产权局。”
凌霜点头,不由得感叹:“幸好有学长在,要我自己来摸索的话,产权局的大门朝哪边开我都不知道。”
江川微笑着接下她的赞美,“对了,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想联系你授权做新药的生产销售,你通通都没接,有很多联系到我这边。”
凌霜不在意地摆手,“不用管,那款药我目前没有投产的计划,这种事情找……”
她顿了顿,把卫衍的名字咽了回去,“过段时间再说吧。”
对她的话江川似乎总是没有意见的,闻言点着头走到门口,拿起雨伞侧身朝凌霜告别:
“学妹,记得注意身体,科学家的身体健康是一个社会宝贵的财富。”
凌霜神情微怔,久久没有回神。
江川的离开仿佛带走了实验室所有的温度,凌霜忽然觉得不算大的房间变得有些空旷。
各种机器先后响起工作完成的提示,凌霜缓缓将各项器材收拢,又花半小时写了今天的实验日志,脱下白大褂后关闭实验室大门。
可离开实验室后,她却不知道去哪里。
年轻女孩子们的生活总是很丰富,逛街、吃饭、娱乐,她却一点自己的爱好也没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其实是一个相当无趣的人。
就算是以前和卫昭在一起,也不过是白天一起工作,晚上一起睡觉而已。
哪怕是那样贫瘠的生活,也是凌霜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美丽回忆。
说到底,对比二十八年的生命,五年的时光在凌霜的人生中占据的比重还是太大了。
或许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她才可以云淡风轻地将那段时光当作一段普通的往事。
凌霜无意识地跟随一群年轻靓丽的小姑娘进了一座商场,商场内复杂甜腻的香水味很快就刺激她回过神来。
鬼使神差的,她在商场一楼买了一对袖扣,偷偷摸摸付完款,快步回了家。
却没想到在家门口,再次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不,其实也算不上意料之外,凌家老宅的位置,卫昭是为数不多知道具体地点的人。
“姐姐……”
卫昭快步迎上,多情的桃花眼微勾,声音带着一丝讨好。
凌霜脚步未停,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一个,径直朝着家门走去。
“姐姐,等等。”
卫昭他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跟了上去,大步横跨在她身前,将不怎么宽敞的单元楼梯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我记得你说过的,科学允许不完美的存在,只要学会纠错。姐姐,我知道错了,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想起以往两人共同度过的时光,桃花眼此刻湿漉漉的,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凌霜被迫停下脚步,抬眼看向他,眼神毫无波动:“你跟我说科学?我还以为你只会鹦鹉学舌,科学的英文怎么拼你知道吗?”
卫昭脸上的可怜劲儿瞬间僵住,羞恼与不甘在眼底一闪而过。
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又重新调整好表情,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凌霜手中的购物袋,心中一动。
还没等凌霜反应过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夺过。
“姐姐,这是买的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
当那对包装精致的袖扣映入眼帘时,卫昭眼睛一亮,脸上的得意劲儿再也藏不住,“姐姐,你还记得明天是我的生日?”
“卫昭,你别自作多情,这不是给你的。”凌霜冷声开口,语气带了明显的不耐。
可卫昭却像是被喜悦和惊喜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自顾自地把袖扣放进纸袋子里,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还轻轻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