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姜尚书背对而立,双手置于身后,冷声道。
“砰。”
姜棠月说跪就跪,毫不含糊。
姜夫人心头一跳,身体和面色微恙。
终究是满脸不忍的背过身去捏紧手帕,下定决心要为姜棠月张一张教训。
“你可知你错在何处?”姜尚书沉声询问。
“父亲所说为何?”姜棠月不齿反问。
“呵。”姜尚书冷笑一声,转身看向姜棠月。
“为父自你出生便与你祖父为你规划好了一生,虽然知道你生来就是要嫁人的,可我们亲自为你开蒙授课,教你懂五常,教你懂何为仁义礼智信,
教你习书知礼,爱国爱民,敬重师长,友爱他人,琴棋书画皆是次要……甚至寻常女子不能学的射箭都教给你让你傍身,为父所说可谓实话?”
姜棠月抿唇:“父亲所说句句属实。”
她心中懊悔,带着不甘。
“可你都干了什么?!”姜尚书转身怒问。
“父亲教我如何食君之禄为忧虑,女儿皆放在心上,每年都有施粥放粮,救济灾民……”
姜棠月仰头,清澈的目光直视她自小最为崇拜的男人。
姜尚书指着她怒骂:“你以为为父只是再说此事吗?我教你道理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有着婚约的闺阁女子,却言语放肆地调戏当朝首辅,你懂个屁的道理!”
“姜涛!”薛夫人低喝。
姜尚书闭眼,深吸一口气:“你是有婚约的女子,从前你做得极好,帮扶未来夫家,敬重薛家众人关心薛则礼,将自己关起来拾起自幼不喜的女工,学习如何做一个好主母,
虽然如今薛则礼对不住你,可这到底是皇室的指婚违背不得,寻常男子都会犯错,棠月,你就体谅这一次吧。”
姜棠月不可置信地抬眸,开口道:“父亲?”
姜夫人上前,满面悲哀。
“昭昭,我们自你出生就给你取了昭为小名,就是希望你凡事圆满,前路光明璀璨,
如今薛家全家今日亲自登门,说不在意你与陌生男子失踪一夜依然愿意娶你,
则礼那孩子说从前做了诸多错事,但往后会一一改正,如此诚实的男子,母亲相信他会改正的。”
“呵,说到底你们就是想要我嫁给薛则礼,即便是我不愿,即便是他背叛了我,对吗?”
百般的话语化作一声哭笑,姜棠月径自起身询问。
“是!这婚、你不嫁也要嫁,你不愿也要愿!”姜尚书高声道。
“昭昭,你就同意了吧,如今朝堂动荡,薛家又催得紧,全城的百姓官员都在关注此事,此时若是违抗皇命,实在是不为一个好事啊。”姜夫人悲鸣道。
姜棠月张了张口,终究是化出一抹笑容,行礼道:“父亲母亲,我知道了,婚约昭昭会履行,你们没别的事就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再陪祖父一段时间。”
姜尚书扫视她一圈,留下一句:“宫宴前必要回府。”拂袖出门。
姜夫人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昭昭,别怪你父亲,他这人一辈子的忠君爱国,仁义礼智信,昨日你与商首辅坠崖一夜,消息早已传了满京城,
皇宫恐怕早就知道了,薛家此时上门谁不称赞他宽容大度、既往不咎,你、唉……”
姜棠月心中一痛,抽出自己的手,双眸幽深平静地询问:“母亲也觉得女儿做错了吗?”
“母亲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昭昭,这次你实在是冲动了,况且那商首辅的孤星之命,世人皆知,
父亲母亲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实在是不想失去你,你自己多想一想,母亲先走了。”姜夫人低叹一声。
“可是母亲,若是嫁给不爱的人,走上原先的老路,女儿此生都不会圆满。”姜棠月轻声道。
姜夫人的脚步一顿,面上不忍,咬牙离开。
“小姐,您没事吧,奴婢给您备了水,奔走一夜,您先沐浴吧?”琴艺心疼地进门道。
对于小姐的心事她不猜测,却也懂,薛则礼并非清贵优雅,其实放浪成性。
这般不自爱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她家的小姐,老爷和夫人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好。”
姜棠月泡在温热的水中,手中捏着一片花瓣,双眸似水般的寂静,下一步该实行了呢。
父亲母亲不知前世姜家的下场和她的遭遇,所以她不会产生丝毫的怨言。
这只是薛家的嘴脸和薛则礼的恩将仇报还没被人发觉,在这之前她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只是,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啊。
薛则礼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薛家必须继续过着仰人鼻息,被人瞧不起的生活。
不过,到底是谁,将她和商鹤栖坠崖的消息传了出去,又是谁在这背后操纵这一切。
难不成商鹤栖的仇敌,和她亦是有渊源?
“琴艺,取我的箭来,我要练箭!”姜棠月扬声道。
“好的小姐。”正在角落苦恼的琴艺高声回答。
每次小姐面对难题要解的时候,都会去练箭,对此她真是高兴坏了。
前院。
姜夫子进门径直走到上位坐下,还未开口说话。
商鹤栖走在他的身后,在他坐稳之后双手撩袍笔直地跪下。
“你可知这一跪代表着什么,你是老夫最爱重的学生,烬臣,究竟是何时何地,对棠月起了这般的心思。”姜夫子面色难看。
“老师,烬臣知错。”却不打算悔改。
商鹤栖跪的笔直,大胆揭露自己的心思。
“你可知自己的命,若是知道,你就不会这样做了!”姜夫子痛心疾首。
一个是姜家的独苗,最疼爱的亲孙女;
一个是毕生的荣耀,最心系的关门弟子,
可却一个先动了情,引诱着另一个有婚约的,当真是让他为难不已。
商鹤栖抿唇不答,表示着自己的态度。
“你可知棠月有婚事,而且她的夫家可是薛家,你们这是乱了祖宗礼法,为律法所不容,更何况你的病……”姜夫子悲悯道。
“况且你本已娶妻两任,棠月即便是退婚嫁过去也是续弦,退婚女嫁螺夫是要被人家笑掉大牙的,
更是因为你还克妻,棠月嫁过去只会是死路一条,嫁给薛则礼还算是有活路,大不了再和离就是了。”姜夫子叹气。
对于姜棠月死活不愿意嫁给薛则礼的事情,让姜夫子很是为难,对她来此的目的心中明确不已。
可他却无能为力,只因他有自己坚守的道义,有做人处事的原则和坚定的路,他有不得不完成的事情。
“老师,若是您知道,薛家的所有男人都克妻,又会如何呢?”
商鹤栖冷声道,目光直视上位痛心疾首的老年人。
手边的茶盏被扫落在地,姜夫子心惊地站起身。
“怎么会,那现在的薛夫人是为何?”
“因为她命硬,而且同是克父克夫克子之人,这样男女生出的儿子又怎会是有福的,老师觉得呢?”
商鹤栖沉寂地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门外最后一点光。
姜夫子的眸中逐渐出现绝望。
他枯坐半晌,现实与道义正在进行激烈的争斗,面上闪过无数的纠结。
“老师慢慢想,失踪一夜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唯恐寡母担忧,学生先行回府请安,改日再来看您。”
商鹤栖抬手行了个端方的礼,长身玉立,依旧有节有礼,从未有半分的礼节失利。
姜夫子望着他的身影消失。
最终在昏暗的房内长长地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