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赴宴

顾远征猛地一激灵，快速垂下眼眸，略显局促地在她身旁落座，不知是不是因为车里火炉烧得太旺，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耳根子红了。

齐昭有些可疑地看着他的反应，但见顾远征强作没事人一样垂头把玩着自己腰间的香囊，她轻抿了抿红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二人一路沉默无言，只听碌碌车轮声和外面一片热闹的新年氛围，车内空间狭窄，顾远征甚至能清晰地嗅到她身上淡雅的茉莉香，这咫尺间的距离让他坐立难安，时不时抬头偷瞥齐昭一眼，见她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才放下心来。

她今日装扮之华贵更胜往日，看得出十分重视这场宴会，毕竟作为和亲使者，这是她第一次入宫面圣，自然要拿出她萧国贵女的气度和风范。

念及她为顾家付出的点点滴滴，顾远征心中纵然有一个不情愿，还是决定要配合她演好今日这出戏，毕竟齐昭有一点说的没错，他就是顾家的门面担当，他不允许再因为自己而让家人再受轻视和欺辱。

明明入宫也不过短暂的车程，可跟齐昭挤在一个空间，这尴尬的氛围就显得尤为漫长，顾远征决定闭眼装睡，可就在他几乎真睡过去的时候，马车停下了。

顾远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瞧见齐昭伸在半空想要把他推醒的手默默收了回去，而后转身下车。

马车停在宫门外不便入内，二人携侍女雪慧雪颖及护卫明黎入宫赴宴，众人穿越宫门，巍峨的玄色高墙遮天蔽日，如一座四四方方的牢笼，让人看不清广阔的天空。

所谓皇家圣地，大抵不过如此，齐昭从前在萧国的时候，进宫面圣也是这种压抑的感觉，因此她非必要不入宫门。

但两国的风采总归是大不相同，萧国的皇宫红墙高筑，亭台楼阁金碧辉煌，无一不绘染着夸张鲜亮的神兽图腾，一宫一院如四季常青百花园，夜夜笙歌灯火不息，一如他们萧国民风——热烈、张扬、顽强的生命力。

荣国都城因地势偏北，冬长夏短，苦寒漫长，生长在此的人大多深居简出，沉默内敛，皇室庭院更是如此凛然肃穆，每一丝空气都让人感受不到生命的烟火气，宛若一尊冷冰冰的黑石巨人，庄严默然地守卫着这片土地。

五人在宫人的指引下穿梭重重庭院，最终被引至宴会所在的梅园。

梅园入口窄小，又被翠竹屏风遮挡，齐昭本没有多大的期待，却不料园中别有洞天，一眼望去苍茫的天都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连成片的梅树在料峭寒风中傲然挺立，如白雪之上燃烧不息的烈火，给这座冷寂华贵的囚笼添上最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梅园是荣国开国皇帝为皇后李氏一手打造，相传皇后为异乡之女，耐不住京城苦寒、思乡之苦，虽贵为国母，三千宠爱在一身，却在清寂的庭院中日渐消瘦，郁郁寡欢，痴情的皇帝看不得爱妻受一点委屈，便花重金打造梅园，博红颜一笑。

梅园酿成一段佳话，也因此成为荣国后宫宠妃的必争之地，而今朝的主人，便是后宫之首淑贵妃。

时辰尚早，淑贵妃还未露面，但此时梅园已是热闹十分，三五成群的皇亲贵胄聚在梅树下寒暄问安，盛装打扮的王妃夫人们在亭台中吃茶闲谈，巧笑嫣然。

一眼望去，倒是一片新春的祥和与喜气。

只是这片和谐与宁静就在齐昭和顾远征入园后被悄然打破了。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下手头的动作，齐刷刷地朝他们投去考量的目光，这其中大多人是第一次见齐昭，齐昭的威名在坊间流传已久，他们早就迫不及待想一睹这位女罗刹的真容。

只见女罗刹一袭鲜艳红莲盛装，配以玄色狐裘披肩，高挽的云鬓以珐琅金饰装点，细数下来足足九件金钗，代表着萧国贵女的最高身份。她站在阳光下，万丈光芒倾泻于一身，笔挺的身姿与一旁的傲骨红梅如出一辙，面容粉黛精致，天庭饱满开阔，眉眼犀利如炬，目光所过之处无不令人心颤，若单论美貌，在场的贵女几乎都可胜她一筹，可若论气质，那风华绝代之姿无人能及，在她身旁，再娇贵的闺秀都显得小家子气了。

她步态端重，裙摆的红莲轻盈摇曳，一步一生莲，宛若矜贵的降世天女傲然睥睨人世间，那与生俱来的傲骨与疏冷让人望而生畏。

顾远征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侧，清俊的眉眼透露着淡淡的散漫与轻蔑，是那股混不吝的少年意气，却也不失豪门大家的矜贵优雅。二人不亲不疏，一个是端庄矜傲的将门贵女，一个是风雅之至的世家公子。

这般一双璧人站在一起，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本热闹的场子冷却了片刻，率先被一道弯酸的声音打破——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咱们顾大公子啊！”一着朱樱红袍的长脸男子面带戏谑，阔步朝他们走来。

顾远征登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摆着一点儿都不想看见这个人，齐昭不动声色地微眯了眯眸，她好似在画册中见过这位男子。

她还在脑海中对号入座的时候，男子已经把目光投到她身上，大喇喇地上下打量着，啧啧感慨：“这位就是顾家刚入门的夫人吧，幸会幸会，我本想着讨一杯喜酒喝的，可顾兄他不愿意办酒席呢，可惜了。”

齐昭抬眸毫不避讳地望着男子那双浑浊的眼睛，脑海中已经给出了判断：“曲公子，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