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征一愣,差点儿气得跳脚,下意识地反驳道:“你才傻,你全家都是傻子!”
齐昭再次被他逗乐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巧了,你现在就是我的家人。”
顾远征又被她噎住了,他也意识到无论在武力值还是嘴皮子功夫上似乎都不是齐昭的对手,于是赶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我说不过你!总而言之,你不准再冤枉我,也别看扁了我!”
顾远征言罢一推茶碗,起身就要告辞,可在转身之际他又想到什么,再次扭头看着齐昭——
“那个店小二和沈老板的邻居,你是怎么说服他们前来作证的,之前我也求过他们,可他们推三阻四,一点儿正义感都没有!”顾远征不服气地噘嘴:“还有那些孩子,他们都被七爷的人藏起来准备卖到外地,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他的连珠炮发问来势汹汹,齐昭本是懒于解说之人,但见他好奇心如此旺盛,若不说清,怕是夜长梦多,于是也耐着性子一一作答:“所谓寻常百姓人家,一生所求并非大富大贵,而是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一座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一盏热茶,一顿饱食,家人平淡安康,便是他们所愿。可若是面对权贵,连这些最基本的奢求都面临威胁,首当其冲保全自己也是理所应当,你指责他们没有正义感,可就算你有正义感又怎样,到头来不也是什么都没改变?说到底,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信任你。”
齐昭一语戳中他的弱点,顾远征呼吸一滞,心口闷堵苦涩,却无力辩驳,只能继续听齐昭说下去。
“可若是有一个人可以做他们坚实的后盾,助他们摆脱困境,免去顾虑,他们自然愿意伸张正义。”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顾远征迫切地追问道。
齐昭依旧是那不疾不徐的语气,她不是个居功自傲的人,可事实如此:“既然他们不过是渴求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我便允诺事成之后,安排他们前往萧国,在那里给他们提供一个庇护之地,解决他们的顾虑和烦恼。他们深知我有这个能力,自然会信我,也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顾远征哑口无言,换做别人他或许不敢轻信,但这个人是齐昭,至于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孩子,大概也是齐昭早有安排。
果然接下来就听齐昭言道:“至于那些孩子,我之前派明黎去调查赌坊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我让明黎派人暗中保护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眼下正是一举拿下的好时机。”
虽然心中已有答案,但听她娓娓道来还是不免细思极恐,顾远征惊悚地看着她,忍不住摇头感慨:“齐昭,你太可怕了!所以你今天故意召集众人,就是为了让大家亲眼所见他们的罪证。”
“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齐昭给他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远征啧啧感慨着后退:“你这个女人,果然是惹不起。”
齐昭不屑地哼笑一声,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未免有点晚了,她转而抬眸严肃地看着他:“顾远征,我知你有善心,但光有善心解决不了问题,甚至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如果你想成为他人的依靠,为别人遮风挡雨,那就先强大起来,我相信你也不希望今天这种局面再次上演,所以今后不管你做什么事情,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齐昭一腔谆谆肺腑之言令人动容,顾远征听得分外认真,末了郑重的一点头,信誓旦旦的望着她:“我知道了,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你!”
顾家的公审举城哗然,原本等着看顾家出丑的众人最终却看了一处意料之外的大戏,刘衙内和以七爷为首的那帮狂徒一一被大理寺羁押调查,所谓墙倒众人推,早就对他们的横行霸道心存怨念的百姓纷纷至大理寺门前状告,以至于大理寺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悠悠民愤之下,就算官官相护有心包庇也无计可施,刘衙内和七爷等人的罪状板上钉钉,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大荣严酷的处刑。
相比于外面的喧嚣纷杂,顾家上下近来一片祥和,虽然家主和夫人还是分房睡,各忙各的,但那股剑拔弩张的氛围总算是消失了,而且值得欣慰的是,家主也不再整天流连外头的花花世界不着家,而是开始奔波于家族产业了。
顾远征的变性让下人们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齐昭倒是反应平淡,心血来潮的改变不算难,难的是能坚持几时。
与此同时,齐昭也为沈老板的邻居夫妇以及饕餮酒楼的店小二兑现了承诺,她家书一封安排妥当,再由亲信亲自护送前往萧国安顿。
沈老板和孩子们得以团圆,慈幼院又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齐昭拨出自己的嫁妆供慈幼院改善衣食,更请先生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至此成为慈幼院最大的股东,她时不时会去慈幼院溜达一圈,一来监督一下沈老板的工作,二来向众人示威,这里是她的地盘,若想欺负这里的人,还要看她齐昭答不答应。
有了齐昭的庇护,自然无人敢造次,只不过她风头过盛,外界关于顾家家主惧内如鼠的传言更加肆无忌惮。
对此顾远征已经麻了,齐昭的一言一行都完美的令他无可挑剔,但他终究是个有自尊心的男人,对于齐昭拨出去的嫁妆,他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赚回来,一分不少、连本带息地还给齐昭。
他可不想到两人一拍两散的那一天因为金钱利益耿耿于怀,那就太逊了。
顾家就此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月有余,转眼临近新春,皇室历年在新年前一月举办盛大的赏梅宴,届时宫中数百梅树争奇斗艳,达官贵人齐聚一堂,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顾家虽说没落已久,但耐不住祖上功高劳苦,自然年年都在赴宴行列。
顾远征从前是不爱去这种场合的,与其跟那帮人模狗样的家伙们虚与委蛇,还不如跟朋友们吃酒去,但架不住祖母苦口婆心的劝说,最终只得不情不愿地前去。
然而三年前祖母过世,再也没有人逼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也再也没有人愿意听他分享喜怒哀乐,这偌大的庭院冷冷清清,孤身住在里头,曾经的繁盛喧嚣总时不时地涌现在眼前,可梦醒之际,眼前又是一片荒芜,对比之下更显凄凉,他渐渐地也就开始不愿着家。
但今岁齐昭乍到,作为和亲使者和顾家夫人,于公于私,这场宴会他们必须参加。
宴会当日,顾远征一大早就被抓起来沐浴更衣,最后穿着一身玄色华服顶着一张憋屈脸无精打采地上了马车。
齐昭早在马车上久等了,她一袭鲜亮红裙,三千青丝整洁束起,满头金饰差点儿闪瞎顾远征的狗眼,她挺直着脊梁闭眼假寐,听到顾远征上车的动静稍一抬眼,被精致妆容晕染的眼眸疏懒与娇媚并存,流光溢彩,千回百转,把顾远征看得一激灵。
她大概是他见过的最适合穿红装的女子,尽管是算不得倾国倾城的容颜,却那么明媚、张扬、骄傲,让人移不开眼。
顾远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看的眼睛发直,还是齐昭见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保持着弯身进车的姿势迟迟不动,瑟瑟冷风透过半敞的帘子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齐昭不禁皱眉:“还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