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客令已下,顾远征噌的一下从榻上站起来,好像被针扎到一般。
就在齐昭以为他下一瞬就要转身走人的时候,顾远征猛地上前一步,长袖一扬抬起双臂,双手叠放于胸前,长身恭敬前倾,清俊的面孔满是真诚与坦率:“今日,多谢。”
他用词简短却明朗,修长的脊背深深躬下,就这般保持这个姿势许久。
齐昭长眉一挑,“谢”字能从他嘴里吐出来,还真是难得。
她凌厉的眉眼稍显柔和,坐正了身子认真的望着他,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认真面对彼此。
“你是顾家家主,我是你的夫人,你我之间,不需要这般虚礼。”她语气平和地说着,扭头给顾远征换了一杯热茶。
顾远征抬眸意外地看着她,眉心微蹙心事重重,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齐昭,我觉得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清楚的……咱们虽然名义上是夫妻,可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
齐昭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就见那张好看的巴掌脸写满了为难。
也是,顶着这么张祸国殃民的面孔,自恋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他既然发出了这种疑惑,齐昭也不想让他误会:“巧了,我对你也没有那种感情,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齐昭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眸中尽显戏谑与嫌弃,顾远征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但下一瞬顾远征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不可思议地瞪着她:“我这样的你都不喜欢,没眼光!”
齐昭被气笑了,果然还是别对空有一张皮囊的废物浪费口舌。
“哎,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总而言之,今天多谢你帮我解围,这样,咱们之前的旧账一笔勾销,从现在开始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处,我知道你也不愿意来和亲,既然如此咱们就先把这场戏演足,等过个一年半载,咱们找个理由和离,从此一别两宽互不干涉,怎么样?”顾远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侃侃而谈,自认为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齐昭望着他的眼眸愈发深邃,他想得不错,她又何曾不这么想过。
可他们终究不一样,从她走出故乡那一刻,她就没有退路了。
见齐昭一直在沉默,顾远征有些着急:“怎么了,这样不好吗,我觉得深宅大院一点都不适合你,你不会舍不得我吧?”
眼看一秒不搭腔这个自恋精就一发不可收拾,齐昭被吵吵得脑子疼,赶紧打断他:“你的脑子能不能不要装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齐昭深沉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否定你的想法,因为终于一天,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她的话有些深奥,顾远征懵懵懂懂的看着她,齐昭叹了口气,缓声说道:“只是在那之前,先按照你说的来吧,希望你说到做到。”
“那必须的!”顾远征挺直了胸膛,“我顾远征说到做到,敢做敢当,知恩图报,之前弄坏你的玩具,我今天跟你赔个不是,但你也弄坏了我的东西,咱俩就算扯平了!”
齐昭幽幽瞥他一眼,这事儿他还真是有胆子提,不过看在姣姣已经将阿勇恢复如初的面子上,饶他一回。
齐昭哼笑一声:“好,扯平了,从此往后,只要你做好身为顾家家主该做的事,我保证不会干涉你的事情。”
“我心里有数!”顾远征不服气地顶嘴道:“你不要老拿一副长辈的姿态教育我,老气横秋的。”
他这小孩子脾性还需慢慢打磨,齐昭耐着性子说:“顾远征,你已过弱冠之年,又是顾家的顶梁柱,我只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如你所说,你我终将一别两宽,我不会在顾家待一辈子,这顾家终究要靠你撑起来。”
顾远征扁着嘴听她教诲,虽然话不中听,但却道理十足,让他没有辩驳的余地,只能闷闷地说道:“我知道了。”
人高马大的少年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的小表情我见犹怜,宛若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虽然不知道他是真懂了还是假懂了,反正不急一时,若一天就能把他二十年的坏习惯全掰正回来,齐昭倒是才不可思议。
齐昭轻轻敲了敲茶碗,缓和气氛道:“茶都凉了,你不喝吗?”
顾远征仿佛大梦初醒般猛地抬起头,一屁股坐回榻上,拿起茶杯豪爽地一口闷了微凉的茶汤。
他怀疑自己已经被严重地规训过头了,怎么一到这个女人面前就不由自主地低头呢,这可不行,从今往后他可是要跟她平起平坐!
心情一放松下来,许多疑惑一一涌上心绪,他放下茶盏,好奇地朝齐昭倾了倾脑袋:“对了,我跟那浑蛋七爷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是怎么安排了今天这一出?”
顾远征一口气快的问完,但下一瞬仿佛就意识到了答案,他惊愕而恐惧地瞪大了眼珠子:“齐昭,你一直派人跟踪我、调查我,是不是?”
齐昭云淡风轻地微扬嘴角,看来他也不至于那么傻。
她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我总归是要调查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了哪些好事哪些坏事,不能便宜了小人,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那你觉得我是小人还是好人?”顾远征瞪着一双求知欲满满的眼睛又朝她凑近了几分。
齐昭平静地与他四目相视良久,缓缓吐出两个字:“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