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夜已深,三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出现在顾府墙外。
顾远征喝的酩酊大醉,两个狐朋狗友一左一右跟他勾肩搭背,三人摇头晃脑的往前走着。
“我说顾大公子,你这办法不行啊,再这样下去咱哥仨的老本都搭进去了!”左边的男子满脸通红、醉眼迷离地推搡了顾远征一把。
“是啊,那黄老板一肚子坏水,他们合着伙坑咱们,你再不想想办法我可不行了,要是让我家那母老虎知道我跟着你们输了这么多钱,腿得给我打折!”右边的男子说道。
“瞧你这点儿出息!”顾远征鄙视地看着他。
“你厉害!也不知道是谁为了躲老婆,连自己家都不敢回,某些人啊,都快成了全鹿鸣城男人的耻辱了!”
“就你长嘴了是吧!”顾远征被戳中痛点,一秒破防,气急败坏地挥着拳头想打人,但脚下就像踩着棉花,差点儿把自己绊倒。
左边的人赶忙扶了他一把,突然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说:“生什么气啊!我说,你家那位和亲夫人来的时候,带了满满两大船的嫁妆吧,你可以用她的呀!”
顾远征愣了一瞬,随即怒道:“我顾家还没落魄到要动女人嫁妆的地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
“啧啧啧,我看你啊,浑身上下就这嘴最硬,你们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我。”
“得了吧,顾大公子惧内,不敢呗,估计这女罗刹发起火来,顾家屋顶都能掀翻了。”
“谁说我怕她了,我告诉你们,我见过她,她根本就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顾远征努力维护自己的尊严。
“行了行了,别逞能了,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怕老婆也没什么丢人的。”
“我就是不怕她!”顾远征气得跳脚:“不就是嫁妆吗,我可是家主,我给她要她敢不给?走着瞧!”
顾远征说完撇开两人,昂头阔步地向前走去。
府宅中的灯火尽数熄灭,空寂的庭院只余一片清冷和萧瑟,顾远征就顶着这如野鬼咆哮般的冷风,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库房门前。
他缩着脖子四下观察了一番,哆嗦着冻僵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说起来自从齐昭掌管中馈,顾家各门各院的钥匙都由齐昭一手保管,还好他聪明,把库房的备用钥匙偷偷留下了。
顾远征打开门,轻巧地闪身入室,他搓了搓手,掏出火折子吹一口气,一簇小小的火苗顿时照亮了他的视野。
顾远征举着火折子环顾一圈,只见满满当当的大箱子几乎让整个库房没有落脚之地,他没记错的话,在齐昭来之前,他家库房还是空荡得可怜。
这齐家当真是富可敌国。
他就近打开一只箱子,整整齐齐的厚金砖差点儿闪瞎他的狗眼。
顾远征猛地把箱子合上,惊魂未定的大口喘着气,清寂的空气中他满耳都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不不不,这不行,绝对不行!
他顾远征就算再狼狈,再落魄,也不至于沦落到要花女人钱的地步,这样他就真要一辈子被齐昭看扁了。
呸呸呸,谁要跟那个女人一辈子!
可他现在情况特殊,他也不是全然为了自己,暂借一下应该可以的吧,三天之内他绝对连本带息地给她还回来。
就一个,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顾远征的内心挣扎出了一场大戏,他一咬牙,鬼使神差地又打开箱子,伸手正要触碰到其中一块金砖,突然只听一声巨响,库房大门被人撞开了。
顾远征一惊,猛地抽回手,差点儿被落下的盖子砸了手指头。
举着火把的护卫们一拥而上,打头的正是长跟在齐昭身后的那个人高马大的黑面冷脸男——明黎。
明黎见到顾远征在此似乎也不意外,只是冷声向手下施令:“拿下!”
半炷香后,顾远征被明黎丢在了齐昭面前。
室内被炭火烤得暖烘烘的,但齐昭却令人打开门和窗,任由冰冷的风灌进来,把顾远征吹得更清醒了。
齐昭端坐于书案后,面前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的光线映照着她冷硬的面孔,幽幽眸光深不见底,愈发像那十八层地狱里的女罗刹。
顾远征像个犯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站在齐昭面前,瑟瑟冷风打在身上,后背却冒了一层冷汗。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齐昭面无表情地问。
尽管心中憋着一百个不服,但那犀利的目光还是让他不敢抬头,顾远征闷着头,小声嘀咕:“没什么好说的……”
“大点儿声!”
齐昭蓦地一拍桌子,把顾远征吓得一激灵。
“晚上没吃饭吗?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堂堂正正地干!偷鸡摸狗,你就这点儿本事?”齐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顾远征哑口无言,虽然今夜之事并非他本意,可毕竟做了,还被抓个正着,这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没错,我是想拿你的金砖,但我就是借用一下,又没说不还你,谁稀罕你的东西!”顾远征梗着脖子嘴硬道。
齐昭冷冷地看了他片晌,过分安静的空气让人窒息,这种温水煮青蛙最让人难受,不管要杀还是要剐,顾远征只希望她能快点儿给个痛快。
齐昭如他期许,端庄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顾远征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正想抬头与她对视,却不料一记裹挟着疾风的巴掌蓦地朝他脸上呼啸而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齐昭一巴掌扇倒在地。
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好像有无数颗小星星在一闪一闪。
顾远征难以置信地捂着半边红肿的脸,僵硬地抬起脖子望向齐昭,一双懵懂的大眼泛着泪花:“你打我?”
他半趴在地,发丝凌乱,一副委屈巴巴我见犹怜的模样不知道要让多少女人为之心碎,但齐昭俨然不在那一般女人的行列。
尽管他就在她脚下,但她依旧不愿低头给他一个正眼,还是那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修长的脖颈线条凌厉分明,下颌微微昂起,落下去的视线尽显轻蔑:“顾远征,我告诉你,我千里迢迢远嫁而来,不是为了哄你开心,也不是为了跟你谈情说爱,而是为了在这里实现我的价值和抱负!”
她狠厉的目光让他为之一颤,痛到麻木的嘴半张着,却发不出一个音。
可她接下来的话远比她的神情更加可怖:“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你有多荒唐,不管你是游手好闲、坐吃山空,还是纳别的女人入府,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你不要成为我的绊脚石,既然什么都做不好,就给我滚到角落里好好待在,反正谁也没指望你。”
字字铿锵有力杀人诛心,一股苦涩的血腥在口腔中蔓延开,她好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把他的灵魂刨出来,一寸一寸尽数碾压在脚下。
他顾远征活了二十年,从未受过此等大辱!
她就这么高贵吗,就这么了不起吗?
她凭什么?凭什么?!
他握紧拳头,愤愤地拿手背抹了一把沾着血渍的嘴角,单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凭借着比她稍高一点的优势昂首示威:“行,齐昭,咱们走着瞧!”
说罢,他转身扬长而去。
齐昭望着他一瘸一拐、渐行渐远的背影,失望与嘲讽之色在她眼底晕染开。
没记错的话,他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她以为他至少有点骨气会还手呢,她还是太看得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