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茉觉得荒唐又可笑,置身最糟烂的戏剧般。
这艘船上,有资格指使女管家的,不消多说。
傅循安的手段,再跌份,跌不到肤浅这地步。
余下邱意浓。
是她有威胁?还是不安分?
同名同姓的工具而已,给她派头,彰显不了地位,反倒引人耻笑。
抢来的心虚,背刺的下作,狠毒又刻薄。
何必。
这天送走女管家,周茉闭门不出。
第二日午后,周玲娜忍无可忍打了通电话,挂断后,竟找女管家开锁直闯。
玄关餐车纹丝未动,茶几课本一摞叠一摞,电视投屏公开课,倒映在周茉眼镜上,一片冷凉的反光。
她穿着棉麻睡衣,席地而坐,聚精凝神听讲,时不时记几个字。
周玲娜火气平复,“真在复习?你成绩中等,提一提学分,再借傅家,将来留校大有可能。”
周茉接连中断思绪,那种沉浸式的忘我状态,完全剥离了。
她摘下眼镜,捏眉心,“我电话里说了,留校搁置,我要读博。”
回国这几日,她把原身厚厚几本日记,全读完。
原身内秀,晶莹,敏感又敏锐,有明确的梦想。
按日记里规划,她预备一年冲刺,争取读博。
不走周玲娜从小为她打造的人生“金路”,让她读书,读很多书,尽情上学,拼搏读研,毕业留校,成为大学教授——
嫁个好老公。
可情绪上头,一叶障目,仿佛深陷泥沼,难以自拔。
周茉无法揣测,原身吞药时的心境。
单就“人生金路”而言,她深有触动。
除了大学教授那步,其他的,她生前都走过。
长达八年婚姻里,身边所有人,包括她,都很满意。
八年后呢。
她与傅循安,相看不相识,割隔万重山。
基于此,周茉的新生,想把原身梦想,也带上。
她们一个孤魂,一具身体,就当同存共生,活另一条路。
万幸,她生前学的金融信息工程专业,涉及数学,不至于一窍不通,如补天书。
“读博也行。”
周玲娜出乎意料,并不坚持,走到桌前。
“有傅家在,你去普林斯顿都简单,届时回国,世界NO.1数学神殿盖章的文凭,证明你高精尖智商。那些贵妇还不抢破头,迎你做儿媳,改善基因。”
“然后生儿育女,豪门心满意足。三十五岁扫出门,有心补偿四两金,凉薄只有两手空。好事业鸡零狗碎,长余生拉拉杂杂,闭上眼乌七八糟,十分悔恨这一生,飘摇摇若飞絮,世间男子无良人。”
“你——”这副展望流畅的,周玲娜一时硬凑不上回复。
“我饿了。”周茉起身寻餐车,端起餐盘,望周玲娜,“你进来不为镇压我,有其他的事?”
“下午船头主甲板,出海第一次party,主客全部到场。你打扮打扮,穿泳衣。”
周茉不想去,她打定主意,避开傅循安。
但也清楚,不配合露一面,让贵妇们目知眼见。邱意浓不知从何起的疑心,必定更上一层。
将来更麻烦。
真烦。
“几点?”
“四点。”周玲娜眼角微动,不太自然。“邱意浓晚上睡眠不足,补一觉。”
周茉停了一秒,继续吃饭。
周玲娜手机响了,扫一眼屏幕,她风风火火出门,“弟弟醒了,你闻叔也在。我先走,你泳衣记得穿。”
周茉嗯一声。
门关上,她默然吃完。
周玲娜的反应,那句睡眠不足,是认床,还是成人风月,不言而喻。
她太清楚傅循安这个人,一张温和稳重的表皮,包藏狷狂纵意的里子。
冷静至极,又随心所欲。
从确认他的心变了,已经在外置办了一个家。
周茉就想过这一刻。
只是一直以来,不知为何,她从未真切耳闻过,或顶到她面前,使她亲眼见证过。
他有多沉迷于别人的肉体。
现下补全了。
补全这个融入她半生的男人,彻底面目全非的脸孔。
……
周茉没穿泳衣,卡着四点来到甲板。
邱意浓邀请的贵妇团,聚在泳池左岸,海上风大,周玲娜没带孩子,凑在一起,交头互耳聊着什么。
邱意浓未与她们扎堆,在对面,和傅循安,傅焉闻品酒。
泳池里泡着五六个二代,男女都有。
望着她的眼神直接,探究,不掩饰的评估和戏谑。
周茉面不改色,走向周玲娜。
右岸邱意浓忽然唤她,“小茉,这里,你一直不出门,我好担心。”
周茉凝顿住。
邱意浓的称呼,和热情,她实在预料不及。
“周茉。”周玲娜连名带姓唤醒她,来不及问泳衣,背对贵妃团做口型,“专业点,演到位。”
周茉没出声,调转脚步,去对岸。
傅循安喜欢热辣阳光,傅焉闻热爱极限运动,右岸的遮阳伞,仅开了邱意浓头上一朵。
周茉径直走进去。
隔着桌椅,邱意浓递来杯酒,“怎么没穿泳衣?”
“我不会游。”
“我教你啊。”邱意浓笑容大方,却浮于表面,“你身材高挑,清瘦,穿白色连体裸背的泳衣好看,款式你有吗,没有我送你。”
“不用了,我肢体协调不好,怕水。”周茉反应呆讷,无趣,束手束脚的,酒也没接。“我也不会喝酒。”
邱意浓手臂没收回。
周茉抬眼,四目交汇,邱意浓眼底幽深,诡暗,“低度数荔枝气泡水,二婶说你喜欢荔枝?”
周茉忽然醒悟,邱意浓是在试探她。
游泳,她生前会,白色泳衣,傅循安喜欢看她穿。
荔枝,更明显,生前简直是嗜好。
她接那杯酒,放在桌面没喝,“什么时候说的,她记错了。”
邱意浓开玩笑似的,亲昵凑近她,望着她脸,“二婶从小把你带在身边,眼珠子一样看重,喜好还能记错?”
意图太明显了,那边儿傅循安也侧头,目光像是审视她,又像在望邱意浓。
周茉僵着脸,若无其事的语气,“就是太看重。哪天见我胃口好,多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为新好。”
“有道理。”邱意浓凝视她许久,坐回去,看不出信不信,只一副含羞带情的娇嗔。
“爱本质是被看见。谁心中有你,多看一眼花儿,他都记得日期,品种,大动干戈去寻。没你,什么都白搭,哪怕死他面前。”
周茉笑着,维持客气,拘谨。
最边上儿,傅焉闻像被提醒,手肘杵傅循安。
“你大阿浓秀恩爱,我小闺女听不懂,把二叔腻到了。茉莉出国这么久,除了联系周家,一个电话不和你打,是不是出事了?”
周茉十指猛地痉挛,低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