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周茉已是一个死人。
成了一具被肢解的尸体。尽管她已经死了很久,器官贩卖到世界各处。
但,除了那几个凶徒外,没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而他,那个迫使她出国的男人,她的丈夫,傅循安。
正在国内和心头爱,打得火热。
幸运在于,她重生了。
重生在死后的第三个月,一个同名同姓的年轻女孩身上。
这天,尔湾天气炎热,超过三十度。
原身母亲周玲娜,赴美产子。如今月子刚过,情绪焦躁。
周茉推着加餐进门。
周玲娜呆看手机屏幕,突然喜笑颜开。
“我们能回去了,亲子鉴定结果确认,傅家同意我进门。”
大抵是世上因缘际会,总有数不清的巧合。
她重生的新母亲与傅循安二叔,竟有些关系。
十个月前,两人在邮轮上一月露水情缘。下邮轮分开,周玲娜发现怀孕。
豪门富贵荣华,女人是消耗品,有孩子不一样,相当免死金牌.
周玲娜确认是儿子,秘而不宣。
平安生产了,才联系傅二叔。
周茉微笑,“恭喜。”
周玲娜不想听这个,“你前几天赌咒傅家不会同意,还吞药自杀向我示威,现在明白我说的天赐良机了吧。”
周茉没有原主记忆,日记记录不全。
她露出疑惑。
周玲娜怒其不争,“用用你的贵脑吧。你是跟傅循安夫人同名同姓,犯傅家忌讳。“
“可傅循安为小三,明堂正道大闹离婚,原配无错被踹,周家又不是省油的灯,这几个月为财产分割,额外补偿,争长较短,胃口大得骇人。”
周茉手一顿,汤汁溅出。
周玲娜自顾自,没察觉,“我这时突起,挟子进门,一来,替小三分担流言火力。二来,就是你。”
“傅循安同意你也进傅家,估计是厌烦原配娘家纠缠了,用你表示对原配的满不在乎,打脸周家,让他们见好就收。”
周茉敛去神色,擦掉脏污,继续摆餐盘,请她吃饭。
周玲娜拿起汤勺,“你现在心里有数,等回国,知道怎么做吧。”
周茉维持不住笑容,要去阳台。
周玲娜不放过她,“你道德标兵啊?那小三昨天搬进傅家了。吃香喝辣,富贵荣华,没人不长眼去招她,骂得她少块肉,都清楚傅循安对她,是真心的。”
周茉走出去,关上阳台门。
若说真心,她和傅循安少年相识。
十六岁他表白。教室外的暮色,宏大而奇幻。
他趴在课桌上望她,茉莉,太阳每天都下山,晚霞好看都腻烦,她该关注一些可以触摸的东西。
桌子,笔,电灯开关,他。
二十岁后,他们每个夜晚都在一起。
但傅循安很贪婪,白日总要打电话,告诉她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他不想看数据,开会,考试,他想茉莉,想要和茉莉在一起。
后来结婚,大庭广众,注重风度仪态的人,不在乎暴露一双流泪到红肿的眼睛,和颤抖的、婚戒戴不进她手指、濡满汗液擦不干的手。
牧师终于宣布吻新娘,他异乎寻常的虔诚。
像吻一个献上毕生信仰的神。
那不是他的真心吗。
还是真心短暂。
给予的人善于抽身。
他仍活得一如既往,茉莉死了。
人生戛然而止,身体七零八碎。
连至亲父母,也忙着争权夺势,至今,一百天了,无一人发现。
……
傅家祖宅位于汉省武江区,中央森林公园正后方。
改革开放前圈的地皮,八年前同区同面积地块,拿地价百亿。
新土改,政府陆续回收大半。如今占地面积依旧可观,亭台楼阁,江南水榭,有“北方小拙政园”的美称。
她们下飞机,车队等在停机坪,一路径直驶入傅家。
周玲娜抱着孩子,紧张又紧迫,来来回回叮嘱她。
“傅循安年初升任董事长,同名同姓霉头在,你别太亲近,称傅先生,态度恭敬。”
“你闻叔全名傅焉闻,你亲热点,将来争取改姓。傅循安父亲今天不在,我不增加你负担。”
“傅先生,闻叔,记住了吗。”
傅家情形,周茉远比周玲娜了解。
可彼周茉非此周茉,她老老实实说记住。
周玲娜放下心,又觉得忘了什么,人到正堂,也没想起来。
一跨进门,心凉半截。
临阵磨枪,把傅循安的心头爱,大名鼎鼎邱小姐忘了。
周茉倒不算惊讶。
邱小姐,邱意浓。她生前资助的贫困生,一手提拔的项目经理。
被她撞破地下情后,傅循安光明正大把曾经给她的偏爱、恋念、温存,转移到邱意浓身上,无微不至,形影不离。
大概她目光太复杂,傅循安有感应,视线蓦地从孩子身上抽离,扫向门口。
零点一秒的误差。
周茉垂头跨进门,周玲娜催她打招呼。
“傅先生好,闻叔好。”
她木讷,果然只称呼两位。
周玲娜眼见邱意浓神色微变,恨铁不成钢,“你这么大人,两只大眼喘气用的,没看见邱小姐,叫人。”
周茉攥了攥拳,“邱小姐好。”
邱意浓立在傅循安身侧,似有若无颔首,“你叫周茉?”
周茉抬头,邱意浓穿了一袭苏式旗袍,白底蝶梅纹,白皙素颜,笑意虚浮。
“我是周茉,今年二十二岁,省大数学系读研。很感谢傅先生和闻叔接纳,以后多添麻烦了。”
傅循安没什么表情,平平淡淡,不起波澜。“你是二叔继女,不用见外。”
周茉道谢。
傅循安如今三十有一,端正硬派的长相。年初上位,大权初握,正值意气激昂的时刻。
他却驾轻就熟,有上一辈阅历深厚,游刃有余,不怒自威的儒雅感。
可再儒雅,最简单的注目,也掩不住绝对权势,带来的压迫。
“你与我夫人同名,她四个月前去了国外,流言很多,你的看法?”
周茉预料到这幕,诚如周玲娜所言,她进傅家门,是傅循安为邱意浓名声的震慑。
同名同姓,用来昭彰他态度的工具。
问她看法,是定以后行动基调。
她说不上心痛,只是觉得生死荒诞绝伦。
他对她的死亡毫无察觉,以为仍在国外活蹦乱跳。
而她的魂魄,已经借宿在陌生皮囊中,用一双他意想不到的眼睛。
注视他。
跟他说话。
“不好说?”
周茉意兴阑珊,应付他,“不,只是,但攻吾过,不议人非。”
傅循安微不可察停顿,对视间,他一张脸寡淡,凉薄,带着几分不满。
“你是数学系,也研究古文?”
周茉一时,不明白他所问含义。
邱意浓手搭上男人肩,夺取了话题,简单直白,“这句话,曾经有人也说过。你特意深挖过她的经历?”
当下语境,她是谁,不言而喻。
门口刮进一阵风,刮得正堂气氛,逐渐凝固。
就像一场面试,老板提前给了好处,轮到细谈工作,面试者当面表露偏敌倾向。
屁股歪了,老板很不悦。
周玲娜在一旁,想闹儿子醒来哭场,傅焉闻抱过去,禁止她掺和。
周茉都不知这从何说起,更不知该说什么。
后厅绕出来一个男人,神情姿态,助理的模样,拿着一部手机,递给邱意浓。
她接了,是电话。
周茉前世母亲,秦女士的声音。
“邱小姐,小茉上午刚寄来一封信,关于她的婚姻,有时间聊聊吗?”
周茉一怔。
她死无全尸,手都没了,信从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