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切进教室后排,温晚握着自动铅笔的手顿了顿。陆燃又迟到了,他的课桌抽屉里积着三天份的早餐三明治,最上面那份的火腿边沿已经发灰。李璟把冰镇柠檬茶贴在她脸颊上,玻璃瓶身的水珠顺着校服领口滑进锁骨。
"第17次了。"温晚在值日本上画下新的竖线,粉笔灰落在陆燃课桌的刻痕里——那里歪歪扭扭刻着化学元素周期表的"Ag"(银),金属光泽的划痕里嵌着干涸的血迹。
"你打算当他的活体备忘录到什么时候?“李璟突然抢过值日本,指甲在"陆燃"二字上抠出月牙痕,”他上次还把你的化学笔记烧了,现在连值日都要你替他做?"
温晚摘下眼镜擦拭,镜架上还留着被陆燃摔断后粘合的胶痕。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张亦在走廊拽住陆燃的胳膊,少年黑色的袖口随着挣扎露出半截纱布。
"人在疼的时候会变成刺猬。"温晚把柠檬茶放回李璟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陆燃母亲枯槁的手腕,“记得初二那年我被锁在器材室吗?你举着消防斧劈开门的时候,也骂我是全世界最蠢的笨蛋。"
李璟的耳钉在阳光下闪了闪。那年温晚是为保护她被不良少年关起来的,此刻回忆让她的质问变得绵软:”那不一样...我是气你不懂保护自己。"
陆燃踹门进来的动作突然滞了滞。他脖颈还挂着母亲硬塞的平安符,红绳在黑色校服领口刺眼得像道新鲜伤口。昨夜母亲整理行李箱时哼着多年未唱的童谣,那些走调的音符和行李箱滚轮声,让他想起父亲每次出警前的口哨。
他的校服纽扣又少了两颗,锁骨处新鲜地擦伤渗出细小血珠。张亦跟在后面举着碘伏棉签,像举着白旗的降兵。
"让开。"陆燃踢了踢温晚的椅腿,打火机在指尖转出残影。李璟要发作时被温晚按住手背,这个动作让陆燃的瞳孔缩了缩——他记得昨晚黑仔抓破温晚手腕时,她也是这样轻柔地按住猫爪。
温晚默默起身让出通道,发梢扫过陆燃手臂结痂的咬痕。李璟突然把柠檬茶砸在课桌上:"你知不知道她替你做了半个月值日!"
柑橘香气在空气中爆开,陆燃的喉结动了动。他弯腰捡起滚落的柠檬,指甲掐进果皮时溅出的汁水落在温晚的帆布鞋上:“圣母病发作就去医务室,别在我这演..."
"够了!"李璟翻了一个白眼,“温晚别管他,他像个疯狗..."
"他不是疯狗。”温晚突然提高声音,全班的目光聚过来。她摘下眼镜直视陆燃眼底的荫翳:
"是被铁链拴住的狼,每次挣扎都会撕掉自己的皮肉。"
陆燃的拳头砸在铁质课桌上,闷响惊飞窗外白鸽。鲜血顺着指关节流进课桌刻痕,把"Ag"染成暗红色。温晚从书包掏出止血贴递过去,这次他没拍开。
"你该不会..."李璟的指甲掐进温晚手腕旧伤,“喜欢上自虐狂了吧?"
“怎么可能,他父亲因救我才去世的”温晚将桌上的笔放进笔袋里,“我欠他的”温晚转身看着李璟,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我是欠他,但是我不会让他欺负我的。”
放学铃声撕裂寂静。张亦在储物柜前堵住陆燃:"算我求你,别总欺负她。"他手里攥着温晚被烧毁的笔记残页,焦痕边缘还能看见清秀的化学式。
陆燃把手按在防火栓玻璃上:"你当她是你那些玻璃无人机?"灰尘坠落在温晚早晨替他擦干净的运动鞋边,"那家伙骨子里藏着钨钢,淬过火的。"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在走廊。器材室方向传来重物坠地声,陆燃突然狂奔过去——温晚正踮脚够高处的灭火器,李璟扶着梯子骂骂咧咧。他夺过梯子时碰到她冰凉的指尖,那上面还沾着给他贴止血贴时的温度。
“让开。”陆燃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仿佛夜色中悄然蔓延的暗流。他单手提起灭火器的动作,宛如记忆中消防员轻轻抱起受困小猫的英勇身影,既刚强又不失细腻。
温晚的橡皮筋突然断裂,长发扫过陆燃渗血的指关节。他在漫天青丝间看见她耳后淡粉色的灼痕,那是黑仔上次抓伤后留下的,此刻在暮色中像朵将熄的火苗。
"谢谢。"温晚的声音轻得像灭火器泄压阀的白雾。陆燃转身时踢翻了水桶,积水漫过她鞋面上张亦送的樱花贴纸。
李璟在夕阳里看着温晚帮陆燃收拾书包,突然发现那家伙破洞的书包内侧缝着防火布——和消防队训练服是同款材质。而张亦的无人机正在天空画着心形轨迹,电池突然坠落砸在陆燃脚边,爆出的火星像极了温晚解释时眼里跳动的光。
陆燃靠在消防栓旁看母亲发来的杜鹃花照片,镜头边角露出酒店窗台——那里摆着父亲最爱的君子兰。温晚把书包递给陆燃:"化学作业拿出来了,其他的你自己写。"
陆燃将书包摔到肩上:“看我心情咯,晚上记得发给我黑仔的视频,别我让费力来提醒你。”
温晚扶额,露出苦笑,果然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大哥,黑仔才来我家两天。”
张亦从教室里面冲出来,手垮在陆燃肩上,还转头对温晚露出八颗笑容的标准笑容“:女神,明天见!”陆燃最受不了张亦对温晚那谄媚样,人走了半里地,眼睛还黏到温晚身上,对着张亦腰间来了一个肘击,张亦吃痛发出闷哼伴着低语“:哼,你这个不懂爱的家伙。”
学生时代的夕阳最是绚丽,温晚看到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露出笑容,事情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李璟从教室出来,跨上温晚的手“:等下我们去吃刨冰吧!我姐回来了给了我好多钱。”温晚拉着李璟小跑起来“:好呀,那我什么都要两份”李璟戳了戳温晚的肚子“:好呀,我看看你这个小肚皮能不能装得下这么多。”
储物柜门随着穿堂风开合,金属撞击声在廊柱间折射成遥远的编钟。有本诗集卡在柜缝里,被风翻动的书页停在第14行:「暮色是液态的琥珀,封存所有未完成的独白。」
温晚按下发送键时,加湿器正吐出第37个薰衣草烟圈。手机屏幕倒扣在《有机化学》第213页,书页间夹着陆燃上周塞给她的猫草种子。黑仔在飘窗垫上伸展成液态,爪尖勾住她垂落的发梢。
陆燃的回复在二十三分钟后抵达,手机震动的频率与黑仔呼噜声的声波完美同步:【我妈说要给黑仔织毛衣】。
这是三年来第一个没有夜惊的夜晚。温晚的眼镜滑落枕边,镜片倒映着黑仔项圈闪烁的摩斯密码;陆燃的防火斧套上突然出现温晚缝制的绒布罩,针脚盖住了父亲最后的火场坐标。城市电网在破晓前完成最后一次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