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温晚抱着纸箱站在玄关时，中央空调的冷风正卷着母亲视频会议的声音从书房溢出。她低头看着纸箱边缘探出的黑色耳朵，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红绳——那里系着陆燃塞给她的猫项圈钥匙，铜制的青鸟浮雕硌得锁骨发疼。

"小晚，不要把快递纸箱带回家"母亲的声音像手术刀般劈开空气。唐婉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绕过意大利大理石岛台，香槟色丝绸睡袍在智能感应灯下泛着冷光。

纸箱内，细微而急促的挠抓声轻轻响起，宛如夜色中低语的秘密。黑仔，那双独特非凡、翡翠般璀璨的异色瞳，悄然自箱缝间透出光芒，闪烁着好奇与不安的交织。温晚只觉一股凉意悄然爬上脊背，空调的风，恰似此刻心境的写照，轻轻掠过她的脊椎，激起一阵不由自主的寒颤。

“妈妈，”她轻声细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与坚定，“那是一只小猫，我想，或许我们可以留下它。”话语间，温晚的眼神温柔而坚决，仿佛在那双异色瞳的映照下，找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与责任。

唐婉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指尖上精致的美甲轻轻敲打着智能冰箱那泛着冷光的液晶屏，“在我们家，可容不下吃闲饭的人，就连闲着的猫也不行。”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温晚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指甲边缘深深嵌入了身旁的纸箱边沿，留下细微的痕迹。就在这时，黑仔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然间顶开了箱盖，动作敏捷而准确，一跃便跳上了家中的中岛台。它的尾巴不经意间扫过了温岚手腕上那只闪耀的钻石腕表，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凉意。

唐婉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悦。而就在这时，温晚注意到，黑仔颈间的铃铛轻轻摇晃，不经意间在中岛台那光洁如镜的表面上，留下了一抹难以忽视的黑色污点，就像是平静湖面上突然溅起的一片涟漪，打破了原有的宁静与和谐。

"它叫黑仔。"温晚伸手按住想要逃跑的猫，指腹触到项圈内侧凸起的密码纹，"陆阿姨精神状态不好，而且陆阿姨对猫毛过敏"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母亲的眼神像没有充电的灯看着黑仔。

唐婉忽地伸出手，轻轻却坚定地捏住了猫咪后颈的软肉，将它小巧的身躯轻轻拎起。黑仔瞬时发出了宛如婴儿般细弱而尖锐的啼哭，穿透了静谧的空气。“这小家伙，驱虫的工作做了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严厉交织。

“妈，早就处理好了，疫苗也都打全了。”温晚眼疾手快地从母亲手中解救下黑仔，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宠溺都通过这个小小的拥抱传递给它，还不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享受着猫咪身上独有的温暖气息。

“明天早上，八记得把猫砂处理器安置妥当。”唐婉的话语简洁而有力，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翩然转入书房的门后，只留下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决。“别让这小家伙踏进我的书房半步。”

温晚抱着黑仔冲进卧室时，智能门锁发出嘲讽的认证失败提示音。她徒手掰开防猫电网的接口，用陆燃给的铜钥匙卡住齿轮。当黑仔终于窝在飘窗垫上打呼噜时，看着黑仔缺失的一个指甲，不免有些心疼。

陆燃推开家门时，电子锁的机械女声正在播报："今日过敏指数三级，建议开启空气净化模式。"玄关处新添的雾化器喷出薄荷味消毒剂，他盯着那些飘散的颗粒，想起昨夜黑仔蹭过他手背时残留的温热。

客厅里传来压抑的呛咳声。陆母蜷缩在褪色的布艺沙发上，面前摆着凉透的南瓜粥。她脚边散落着剪碎的毛线——那是陆父生前最后一件未织完的毛衣，如今被拆解成支离破碎的毛球。陆燃注意到母亲手腕上新增的淤青，是上周试图给消防纪念墙擦洗时摔的。

陆燃蹲下身收拾毛线团，指节擦过沙发缝隙里的药瓶，是陆母每晚都要吃的褪黑素。

“阿燃，过几天妈妈打算和小姨去古镇待几天，你一个人在家能行吗？”自父亲英勇离世后，母亲的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工作与这个家了，她鲜少踏出家门半步。而今，她主动提及想要外出走走，透透气，陆燃的心中不禁漾起一阵欣喜。

“当然可以啊，我已经长大了。”陆燃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药瓶归置进橱柜深处，随后又将那团未织完的毛线轻轻放入房间衣柜的一角。陆母静静地望着儿子忙碌的背影，那一刻，那背影竟与记忆中陆明哲的轮廓奇妙地重叠在一起，她的心轻轻颤动：“陆明哲，为了我们的儿子，我必须重新站起来，勇敢地面对生活。”

陆燃的聊天框弹出来，黑色头像旁浮着红色感叹号：[图片]她点开大图的瞬间，黑仔突然炸毛对着屏幕哈气。照片里是夜色中的实验室废墟，断墙上用荧光涂料画着巨大的猫爪印，爪痕中心钉着枚眼熟的钻石袖扣。

温晚颤抖着按下视频录制键。镜头扫过黑仔正在撕咬的智能扫地机器人，扫过她用校服外套搭的临时猫窝，最后定格在沾着猫毛的化学竞赛奖杯上。"它很喜欢新玩具..."温晚带着笑意的惊呼刺破满室阴郁："陆燃！它绝对是你亲生的！”笑意也伴着幸灾乐祸"就是把你送的逗猫棒咬坏了..."

发送键按下的刹那，黑仔突然扑到镜头前。温晚手忙脚乱去抓时，睡衣领口滑落，露出锁骨下蜿蜒的烧伤疤痕。视频最后三秒录到她惊慌的鼻息，和一句模糊的"陆燃你的猫是恶魔吗"。

夜幕降临，温晚的卧室浸泡在加湿器吐出的薰衣草雾霭里。黑仔盘踞在她锁骨凹陷处，项圈定位器规律闪烁的绿光与智能手环的睡眠监测频率共振。月光穿过防猫电网的菱形阴影，松木香薰烛在飘窗台淌下苍白的泪。温晚的指尖还勾着被黑仔咬断的数据线，充电头垂落在《有机化学》第213页——那里夹着陆燃字迹潦草的猫粮配方表，薄荷味墨迹在暖黄夜灯下蒸腾起微型星云。

雨滴砸在铁皮屋顶的声响渐渐与黑仔舔毛的声波重合，陆燃最后一次检查母亲卧室的监控画面。在破晓前最后一阵雷声中陆燃终于松开攥着防火斧的右手。

此刻暴雨将歇，城市排水系统吞咽着燃烧的秘密。两个装满愧疚的容器，在猫咪制造的小型季风里，短暂抵达了引力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