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学生会办公室的百叶窗漏进刀锋般的光线。温晚垂眼看着桌上的牛皮本残骸，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密的栅栏。纪检部长周婧用钢笔敲了敲桌面，金属与玻璃的撞击声像在给这场审讯打拍子。

“监察记录本损毁，连带上周的违纪数据全部丢失。”周婧推过来一张处分单，“作为负责人，你该清楚后果。”

温晚的指甲陷进掌心。晨雾里陆燃暴怒的脸突然闪现，他撕碎本子时扬起的纸屑仿佛还粘在睫毛上。她挺直脊背：“我申请调取监控复核。”

“东墙监控上周就坏了。”周婧轻笑一声，忽然倾身靠近，“或者...你更想解释为什么包庇陆燃？”

空气骤然凝固。温晚嗅到她身上的雪松香水味，那是学生会主席顾明舟惯用的古龙水尾调。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像生锈的锯子拉扯神经。

“这是新本子。”周婧将簇新的牛皮本拍在桌上，烫金徽章折射出冰冷的光，“三天内补完所有记录，否则——”

门被猛地撞开。陆燃拎着拖把斜倚在门框上，蓝白校服沾满油漆渍：“否则怎样？把优等生发配去扫厕所？”

温晚瞳孔微缩。他右耳的黑色耳钉不见了，额角贴着创可贴，浑身散发着消毒水与薄荷糖混杂的气息。

“出去！”周婧的钢笔尖在处分单上洇出墨团，“这里不是垃圾场。”

陆燃晃进来，拖把杆“哐当”砸在温晚脚边。他弯腰捡起处分单，眯着眼读出声：“温晚，玩忽职守...建议撤销监察员资格？”突然咧嘴笑了，“学姐，你键盘上撒把米，鸡都比你会编故事。”

周婧霍然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尖啸。温晚突然按住她的手背：“我接受处分。”

陆燃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着温晚签下名字，钢笔尖几乎划破纸面。那个在晨雾里冷冰冰威胁他的温晚，此刻温顺得像被拔去爪牙的猫。

“满意了？”周婧抽回处分单，“现在带着你的骑士滚出去。”

温晚抱起纸箱走向门口，听见身后拖把杆划过地面的摩擦声。陆燃的声音贴着耳后传来：“喂，你的演技比光荣榜照片还假。”

她没有回头，直到穿过栽满悬铃木的林荫道，身后突然爆发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陆燃把拖把摔进垃圾桶，溅起的污水染脏了他的限量球鞋。

“装什么圣人？”他大步追上她，“在墙头不是挺会讨价还价吗？”

温晚停在天文社活动室门口。生锈的门牌斜挂着，玻璃碎裂的橱窗里陈列着1998年的星图。她掏出钥匙：“那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廉价的愧疚感你还没看够吗？”

陆燃突然按住门板。他的手掌横在她耳侧，袖口透出淡淡的碘伏味冷笑道：“我要知道黑仔的疫苗记录哪来的。”

温晚的睫毛轻颤。晨光穿过破碎的彩窗，在他脸上投下斑斓的伤痕。她转身打开纸箱，抽出一本泛黄的观测日志。翻开的内页贴着十年前的剪报——《城南中学化学实验室发生爆炸，消防员为救学生不幸牺牲》

照片里满脸烟灰的消防员抱着昏迷的女孩，她右腕缠绕的绷带渗出血迹。

“温晚！”楼下突然传来喊声。陆燃下意识拽她蹲下，后脑勺撞上橱窗玻璃。哐啷一声，1998年的天蝎座星图摔得粉碎。

透过木地板缝隙，他们看见顾明舟的白球鞋停在楼梯口。周婧甜腻的声音响起：“会长怎么亲自来收编监察部？”

“她还有用。”顾明舟的钢笔轻敲栏杆，“全市天文竞赛的推荐名额...”

温晚突然剧烈颤抖。陆燃感觉她的冷汗浸透了自己袖口，这才发现她左手正死死攥着观测日志。碎玻璃扎进掌心，血珠滴在泛黄纸页上，晕开一朵锈色的花。

“别动。”他扯下创可贴按住她伤口，却摸到凹凸不平的旧疤——和照片里女孩的伤痕一模一样。

楼下突然传来惊呼。周婧的香水瓶滚落楼梯，顾明舟的声音骤然变冷：“谁在那里？”

陆燃猛地扯开活动室后窗。锈蚀的铰链发出哀鸣，他拦腰抱起温晚翻出窗外。三米高的落差处，他转身垫在她身下，后背重重撞上梧桐树根。

闷哼声被蝉鸣吞没。温晚的银丝眼镜滑落，世界顿时模糊成水彩画。她听见陆燃急促的心跳，混着他咬牙切齿的低语：“你是猪啊，这么沉!”

温晚慌忙地从陆燃的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土。

“陆燃！”远处传来教导主任的怒吼。他咒骂着松开手，把眼镜塞回她掌心：“今晚七点，3号车棚。”

温晚倚着树干，看着少年翻过围墙的残影。血渍在观测日志上蜿蜒成河，漫过父亲最后的字迹：“小晚，真正的星星不怕黑暗。”

她突然撕下染血的内页。碎纸飘向垃圾堆时，与陆燃沾血的创可贴恰好重叠，拼凑出残缺的猫耳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