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暗流与抉择

。。。。第六章暗流与抉择

六月的北京闷热难耐。罗弘站在剑光律师事务所的茶水间，将冰水一饮而尽。窗外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像是抗议这难熬的酷暑。

"罗主管，赵副总找你。"林小雨探头进来，压低声音，"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罗弘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自从许文杰伤愈重返工作岗位，她就预感到职场上的平静日子不会持续太久。赵明——剑光所的副总经理，近一个月来频繁找她"协助"各种工作，每次都刻意绕过韩之平。

副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罗弘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进来。"

赵明四十出头，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总带着审视的目光。他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见罗弘进来，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

"华远集团那个案子的团队评估报告，我看过了。"赵明开门见山，"有几个地方需要修改。"

罗弘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他标注的地方："赵总，这部分数据是韩主任亲自核实的..."

"韩主任有他的考虑，我也有我的判断。"赵明打断她，"今天下班前改好发我。另外，"他推过来一份文件夹，"下周和司法局的座谈会，你跟我一起去。"

罗弘手指微微收紧。按照正常流程，这种跨部门协作应该通过人力资源部负责人韩之平安排。

"这个...需要通知韩主任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赵明眼镜后的目光闪了闪："我已经和管委会打过招呼了。怎么，我作为副总，直接安排人力支持还需要韩之平批准？"

"当然不是。"罗弘连忙否认，"我只是想确保工作衔接顺畅。"

"那就这么定了。"赵明低头继续看文件，明显是送客的意思。

回到办公室，罗弘盯着电脑屏幕发呆。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赵明绕过韩之平直接指派她工作了。每次理由都很充分——紧急任务、特殊项目、高层授意...但敏感如她，早已嗅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手机震动起来，是许文杰发来的消息："晚上有空吗？我爸妈想请你来家里吃饭。"

罗弘嘴角不自觉上扬。自从许文杰伤愈后，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许家父母也对她越发和善。

"好啊，不过可能要晚一点，赵副总又塞了活。"她回复道。

许文杰很快回道："他又找你？这周第三次了吧？小心点，赵明和韩主任关系微妙。"

罗弘没有回复。她知道律所内部的派系斗争，但作为人力资源主管，本应保持中立。然而赵明一次次地"借用"她，已经让她不知不觉站到了韩之平的对立面。

下班前，罗弘将修改好的报告发给赵明，同时抄送了韩之平——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刚关上电脑，内线电话响起。

"罗主管，前台有位崔先生找您。"接待员说。

罗弘一头雾水地来到大厅，看到一位西装笔履的中年男子正欣赏着墙上的律所荣誉榜。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罗主管，久仰大名。"男子伸出手，"我是京城律所的崔俊赫，我们在律师协会大会上见过一面。"

罗弘恍然想起，这就是当初在会议上对妹妹出言不逊的那位崔总。她礼貌但疏离地握手："崔总好，有什么事吗？"

崔俊赫笑了笑："能否借一步说话？附近有家不错的茶馆。"

罗弘本想拒绝，但对方紧接着说："关于韩之平的一些情况，我想你应该感兴趣。"

二十分钟后，他们坐在律所附近一家古色古香的茶馆里。崔俊赫娴熟地泡着功夫茶，动作行云流水。

"听说罗主管是河东人？"他递过一杯清茶，"巧了，我祖籍也是河东，咱们算是老乡。"

罗弘接过茶杯，没有接话。崔俊赫继续道："你在剑光所这半年表现很出色，尤其是处理刘律师性骚扰案的手法，业内都在传。"

"崔总过奖了。"罗弘警惕地说，"不知您今天找我是..."

崔俊赫啜了一口茶，突然话锋一转："韩之平最近对你怎么样？"

罗弘一愣："韩主任一直很支持我的工作。"

"是吗？"崔俊赫意味深长地笑了，"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前任人力资源主管会突然离职？"

罗弘心跳加速。这正是她一直疑惑的。当初入职时，韩之平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后来她从同事那里听说，前任李主管似乎卷入了什么不光彩的事件。

"每个公司都有人员流动，这很正常。"她谨慎地回答。

崔俊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看看这个。"

那是一份离职协议，签署方正是剑光所和李主管。罗弘快速浏览着内容，越看越心惊——协议中明确提到李主管因"违反职业道德"被辞退，但剑光所同意不对外公开细节，作为交换，李主管放弃一切法律追诉权。

"这...我不明白崔总给我看这个的用意。"罗弘合上文件。

"李主管是我的表妹。"崔俊赫声音突然冷下来，"她之所以被辞退，是因为发现了韩之平在人才招聘中的一些...不当操作。"他身体前倾，"罗主管，我看你是个人才，不忍心看你重蹈覆辙。京城律所正在扩张，需要你这样的HR专家。工资可以翻倍，职位是人力资源总监。"

罗弘完全没料到这个转折。她放下茶杯，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感谢崔总厚爱，但这个话题太突然了，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崔俊赫递上名片，"一周内给我答复。记住，有些机会稍纵即逝。"

离开茶馆，罗弘脑中乱成一团。崔俊赫的话有几分可信？韩之平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会选中自己作为挖角目标？

回到家，合租室友李璐正在厨房煮面。她是剑光所行政部的员工，比罗弘早入职两年。

"回来啦？"李璐热情地招呼，"吃晚饭了吗？我煮了牛肉面，一起？"

罗弘勉强笑笑："谢谢，不过我一会要去许律师家吃饭。"

"哦～"李璐拖长声调，眨眨眼，"见家长啊？"

罗弘没有接话，匆匆冲了个澡，换上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正准备出门时，手机响了，是许文杰。

"我到你楼下了，方便现在下来吗？"

许文杰的黑色奥迪停在小区门口。见到罗弘，他下车为她开门："今天真漂亮。"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夏日的燥热。罗弘系好安全带，犹豫片刻，还是把今天崔俊赫的事告诉了许文杰。

许文杰眉头紧锁："崔俊赫？他和韩主任是死对头，十年前因为一个案子结下梁子。"他瞥了罗弘一眼，"他开什么条件？"

"工资翻倍，人力资源总监。"罗弘低声说。

许文杰吹了声口哨："大手笔啊。不过..."他表情严肃起来，"崔俊赫这人风评不太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建议你离他远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罗弘点头，"但他提到的关于前任李主管的事..."

"别全信。"许文杰打断她，"律所里流言蜚语多了去了。如果你真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韩主任。"

罗弘没有回答，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北京的夜晚华灯初上，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璀璨的光芒。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机遇，也暗藏着无数陷阱。

许家的四合院今晚格外热闹。除了许文杰父母，还有几位亲戚在场。许母亲切地拉着罗弘的手，向众人介绍："这就是文杰的女朋友罗弘，在律所工作，能力特别强。"

晚宴上，罗弘努力集中精神应对各种寒暄和提问，但崔俊赫的话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许文杰似乎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时不时在桌下轻轻捏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饭后，许母拉着罗弘在院子里乘凉。石榴树下，老人突然问："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罗弘犹豫了一下："挺好的，就是...有点复杂的人际关系要处理。"

"文杰跟我说了那个崔俊赫的事。"许母递给她一块西瓜，"职场如战场，尤其在大机构里。记住，无论做什么决定，先保护好自己。"

罗弘感激地点点头。许母的关心让她心头一暖，但同时也感到一丝压力——许家对她越好，她越担心自己会辜负这份期待。

回家路上，许文杰提议周末去郊外避暑："我爸在怀柔有个小院，环境很好，正好放松一下。你这段时间太累了。"

罗弘刚要答应，突然想起一件事："这周末不行，我得陪罗敏去看房。她和于少辉...好像进展很快。"

许文杰挑眉："这么快就在一起了？"

"不是。"罗弘笑着摇头，"是于少辉建议我们换个离律所近点的地方，安全系数高些。我答应帮她参考。"

"于少辉倒是细心。"许文杰点点头，"那改下周吧。"

回到家已近十一点。李璐还没睡，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见罗弘回来，她立刻坐直身子："怎么样？许家父母好相处吗？"

"挺好的。"罗弘简短回答，准备回自己房间。

"对了，"李璐突然说，"刚才有个姓崔的先生打电话找你，说让你回电。"

罗弘脚步一顿："他打家里电话？"

"嗯，说是你公司同事。"李璐眼中闪着好奇的光，"听起来挺着急的。"

罗弘心头警铃大作。她从未给崔俊赫留过家里电话，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这么晚了还打来...

"谢谢，不是什么急事。"她尽量平静地说，快步回到自己房间，给崔俊赫回电话，她尽量压低声音但因为对方态度不那么好，她也禁不住提高了嗓门。

第二天一早，罗弘刚到办公室，就被韩之平叫去了会议室。

"坐。"韩之平面色阴沉，与平日的温和判若两人。他关上门，还特意确认了隔音效果。

罗弘心跳加速："韩主任，有什么事吗？"

韩之平直视她的眼睛："罗弘，我一直很欣赏你的能力，也给了你足够的发挥空间。"他停顿了一下，"但做人要懂得感恩，不能吃里扒外。"

罗弘如遭雷击："韩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

"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韩之平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一段录音开始播放：

"感谢崔总厚爱，但这个话题太突然了，我需要时间考虑..."

这正是昨天她和崔俊赫在茶馆的谈话部分内容！

接着，他又播放了另一段录音：“崔总，我还没考虑好，请您以后不要打我家里电话……”

罗弘猛地站起来，血液冲上头顶："您监视我？"

"不是监视，是有人举报。"韩之平关掉录音，"罗弘，我对你很失望。剑光所待你不薄，你却暗中接触我们的竞争对手。"

"不是这样的！"罗弘双手撑在会议桌上，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是崔俊赫主动找我的，我根本没有跳槽的意思！"

"那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向我汇报？"韩之平反问，"你知道崔俊赫是什么人吗？他专门挖角对手的核心员工，获取内部信息后就把人踢开。"

罗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韩主任，我承认处理不当，应该及时向您汇报。但我对剑光所问心无愧。"她直视韩之平的眼睛，"我更想知道，这段录音是怎么来的。"

韩之平表情微变："这...是匿名发到我邮箱的。"

罗弘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崔俊赫自己录的！他故意设局离间我们！"

会议室陷入沉默。韩之平眉头紧锁，似乎在评估这种可能性。

"韩主任，"罗弘趁热打铁，"我在剑光所这半年的表现，您应该清楚。如果我真心想跳槽，何必等到现在？"

韩之平的表情略有松动："那赵副总最近频繁找你，又是怎么回事？"

罗弘一愣："您知道？"

"这是我的律所，什么事能瞒过我？"韩之平轻哼一声，"赵明一直想掌控人力资源部，前任李主管就是被他拉拢不成反遭陷害。"

一切突然明朗起来。崔俊赫、赵明、李主管...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背后，原来是一张复杂的权力网。而她，罗弘，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网中央。

"韩主任，我向您保证，我从未与赵副总或任何人达成私下协议。"罗弘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您不再信任我，我可以辞职。"

韩之平长叹一口气："不必如此。这事我会调查清楚。"他站起身，"不过近期你暂时不要参与敏感项目，尤其是涉及赵副总的。"

回到办公室，罗弘关上门，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她倒了一杯水，强迫自己慢慢喝下。是谁泄露了我与崔总的电话内容？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崔俊赫打电话到家里时，李璐的反应太奇怪了。而且她恰好是行政部的，经常接触各部门信息...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许文杰："听说韩主任找你谈话了？"

罗弘苦笑："消息传得真快。"

"所里没有秘密。"许文杰声音低沉，"需要我过来吗？"

"不用，我没事。"罗弘勉强打起精神，"晚上再说吧。"

挂断电话，罗弘打开电脑，机械地处理着邮件。但她的思绪早已飘远——如果连朝夕相处的室友都可能不可信，这座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

午休时间，罗弘独自一人躲在公司附近的公园里。树荫下，她反复回想这段时间的种种异常——赵明的突然"器重"、崔俊赫的"老乡情谊"、家里的神秘来电、韩之平的怀疑...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手机震动，是罗敏发来的消息："姐！特大新闻！于少辉妈妈邀请我周末去他们家吃饭！怎么办？我好紧张！"

罗弘勉强集中精神回复："别紧张，做你自己就好。记得带份得体的礼物。"

放下手机，她突然做了决定。打开邮箱，她开始撰写一封邮件，收件人是韩之平。

"尊敬的韩主任：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辞去剑光律师事务所人力资源主管一职..."

写到这里，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真的要放弃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吗？半年来付出的心血就这样结束？

但转念一想，即使留下来，信任已经破裂，自己又夹在赵明和韩之平中间往后的工作只会举步维艰。更何况，她不确定自己能否继续在这样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保持清醒。

深吸一口气，罗弘点击了发送。邮件飞向韩之平的邮箱，也带走了她这半年来的所有努力和期待。

站起身，她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北京的阳光依旧炽烈，照得人睁不开眼。罗弘抬手遮住阳光，望向远处高耸的写字楼。那里有无数像她一样的年轻人，在梦想与现实间挣扎求存。

而她，罗弘，不过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