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京华初梦

北京的春天来得迟。三月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刮过朝阳区这片老旧的居民楼，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梧桐叶。罗弘紧了紧米色风衣的领口，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呼出的白气在眼前短暂停留又迅速消散。

"姐，快点！要迟到了！"罗敏已经冲到楼下，转身朝她挥手。妹妹今天穿了件鲜红的呢子外套，在灰扑扑的小区里格外醒目，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罗弘小跑几步跟上，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说了多少次，上班别穿这么艳。"她伸手拂去妹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宣传主管就是要醒目嘛。"罗敏笑嘻嘻地挽住姐姐的胳膊，"再说我才二十五，不穿鲜亮点难道等老了再穿？"

姐妹俩走出小区，融入早高峰的人流。北京的地铁像一头永不餍足的巨兽，吞吐着无数怀揣梦想的年轻人。罗弘护着妹妹挤进车厢，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壁。车厢里弥漫着各种气味——香水、早餐、皮革和疲惫。

"今天律所有个重要客户要来，我得提前到。"罗敏小声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检查着备忘录。

罗弘点点头，没说话。她看着车窗上妹妹的倒影——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却总是洋溢着比自己多得多的活力。她们是相差三岁的姐妹，来自南方一个小城市，父亲是中学教师，母亲在纺织厂工作了一辈子。如今，姐姐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人力资源主管，妹妹则进了京城有名的正义律师事务所担任宣传部主管。

地铁在国贸站停下，汹涌的人潮将她们冲散。"晚上见！"罗敏的声音被人群淹没。罗弘目送妹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转身走向另一个出口。

星辉广告公司位于CBD一栋玻璃幕墙大楼的二十三层。罗弘踏入办公室时，人力资源部的几个同事已经到齐了。

"罗主管早。"助理小林递上一杯热咖啡，"张总说十点要和您谈新员工培训的事。"

罗弘道谢接过，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她打开电脑，快速浏览邮件——招聘进度、员工考核、部门预算……每一件都需要她处理。

九点五十分，罗弘拿着文件夹准时出现在副总经理办公室门前。她轻轻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请进"才推门而入。

"罗弘来了，坐。"张总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示意她坐下，"这次校招的应届生下周一入职，培训方案准备好了吗？"

罗弘打开文件夹，取出一份详尽的计划书。"按照您的要求，我们设计了为期两周的入职培训。除了公司文化和规章制度，还安排了各部门业务介绍和实战演练。"

张总翻阅着计划书，眉头渐渐舒展。"很全面。特别是这个'老带新'的环节设计得很好。"他抬头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的人力主管，"你来公司才半年，就能把工作做得这么到位，不容易。"

"谢谢张总。"罗弘微笑，心里却想起刚入职时的种种不易——被老员工排挤、方案被否决、加班到深夜……但她从不把这些告诉妹妹，就像罗敏也从不向她抱怨律所的竞争有多残酷一样。

会议结束后，罗弘刚回到工位，就被一阵争吵声吸引了注意力。创意部的李明和市场部的王芳在走廊上争执不下，声音越来越大。

"你的文案根本不符合客户需求！"王芳脸涨得通红。

"是你们市场部没把需求传达清楚！"李明也不甘示弱。

周围的同事纷纷侧目却无人上前。罗弘叹了口气，起身走了过去。

"两位，有什么事可以到会议室慢慢说。"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会议室里，罗弘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耐心听完双方的抱怨。原来是一个重要客户的广告方案反复修改了五次仍未通过，两个部门互相推诿责任。

"我理解大家的压力。"罗弘等他们发泄完才开口，"但争吵解决不了问题。不如我们一起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她调出项目时间表，逐一分析每个环节。既不偏袒任何一方，也不回避问题所在。两小时后，当三人走出会议室时，李明和王芳已经握手言和，制定了新的工作计划。

"罗主管，谢谢你。"王芳真诚地说，"要不是你，我们可能还在互相指责。"

罗弘笑笑："团队合作难免有摩擦，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张总看在眼里。下午，他把罗弘叫到办公室："公司决定让你负责下个月的团队建设活动，预算十万，有什么想法吗？"

罗弘眼睛一亮："我建议组织一次户外拓展训练，既能增强团队凝聚力，又能缓解工作压力。我可以联系几家专业机构比价。"

"很好，就交给你了。"张总满意地点头。

与此同时，正义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里，罗敏正面对五位律所合伙人展示她的宣传方案。

"...所以我们可以在微信公众号开设'法律讲堂'专栏，由各位律师轮流撰写通俗易懂的法律知识文章，提升律所的专业形象。"罗敏指着投影仪上的PPT侃侃而谈，"同时我建议在LinkedIn建立英文账号，拓展国际客户。"

首席合伙人陈律师推了推眼镜："想法不错，但我们的律师都很忙，哪有时间写文章？"

罗敏早有准备："我们可以安排实习生采访律师，整理成文后由律师审核。这样既能保证内容质量，又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会议室里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几位合伙人开始热烈讨论。罗敏悄悄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个方案已经成功了一半。

下午茶时间，罗敏在茶水间遇到了律师助理小王。

"罗主管，听说你的'法律讲堂'方案通过了？"小王递给她一杯咖啡，"陈律师很少这么快就点头的。"

罗敏接过咖啡，加了两块糖："是啊，运气好。对了，下周的年会筹备得怎么样了？"

"正想跟你说呢，"小王压低声音，"往年都是外包给活动公司，但效果一般。今年张律师说让你负责，预算还砍了一半。"

罗敏差点被咖啡呛到："一半？那怎么够？"

"所以我才提前告诉你，好有个准备。"小王同情地拍拍她肩膀。

回到座位，罗敏立刻开始盘算。预算减半意味着必须精简规模，但又不能显得寒酸。她咬着笔帽，突然灵光一现——与其花钱请外面的表演团队，不如动员律所自己的员工出节目！这样既能节省开支，又能增强参与感。

她迅速起草了一份方案，下班前发给了张律师。令她意外的是，不到半小时就收到了回复："创意很好，就按你说的办。需要协调的部门直接找我。"

罗敏欢呼一声，立刻开始拟订详细计划。她决定亲自拜访各部门，说服同事们参与表演。这不是她职责范围内的事，但她知道，要想在律所站稳脚跟，就不能只做分内之事。

晚上八点，姐妹俩终于在租住的小区门口碰面。北京的夜空难得能看到几颗星星，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饿死了！"罗敏揉着肚子，"姐，今天吃什么？"

罗弘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楼下新开的那家川菜馆，买了水煮鱼和麻婆豆腐。"

"太棒了！我爱死你了！"罗敏夸张地抱住姐姐。

她们租住的是个六十平米的两室一厅，家具简陋但整洁温馨。罗弘把饭菜装盘，罗敏则盛了两碗米饭。

"今天怎么样？"罗弘夹了块鱼给妹妹。

罗敏边吃边兴奋地讲述年会策划的事："...所以现在全所都知道宣传部新来的主管是个'点子王'了！"

"我就知道你能行。"罗弘微笑，"不过别太拼，注意身体。"

"你呢？今天顺利吗？"

罗弘轻描淡写地说了说调解部门矛盾的事，绝口不提自己加班到多晚才完成培训方案。

饭后，罗敏主动洗碗，罗弘则坐在沙发上翻看明天要用的文件。窗外，北京的夜景灯火辉煌，无数高楼大厦的灯光像星辰般闪烁。

"姐，你说我们能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吗？"罗敏突然问，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罗弘抬头，看见妹妹少有的认真表情。她放下文件，走到妹妹身边："当然能。我们这么优秀，北京总会给我们机会的。"

罗敏擦干手，靠在姐姐肩上："有时候真觉得好难啊。律所里不是名校毕业就是海归，就我一个小地方来的普通本科生..."

"但他们没有你的创意和热情。"罗弘搂住妹妹的肩膀，"记住，我们离家千里来到北京，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为了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罗敏点点头，重新露出笑容："对了，周六我们去逛街吧？我需要买套正式点的衣服参加年会。"

"好啊，我也该添置些春装了。"罗弘答应着，心里却盘算着这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

夜深了，姐妹俩各自回房休息。罗弘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妹妹轻微的鼾声，思绪飘回半年前她们初到北京的情景——火车站拥挤的人潮、找房子时的艰辛、面试前的紧张...如今她们都已在各自的领域小有成就，但这只是开始。

她关上台灯，黑暗中对自己说：罗弘，加油。为了妹妹，也为了自己。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