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宁接过小二递上的菜单，随意翻看了两眼。
指尖轻点。
“西湖醋鱼，龙井虾仁，东坡肉，再来个清炒时蔬，一道银耳莲子羹。”
她点的都是此楼的看家菜。
小二眼神一亮，这位夫人是懂行的。
顾北朝面上露出几分惊讶。
“唐姑娘，想不到你许久未归京，对这醉云楼的招牌竟如此了如指掌。”
唐婉宁只淡淡颔首，未多言语。
她本就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这些风物，早已刻在记忆里。
菜很快上齐。
色香味俱全，引得人食指大动。
唐婉宁拿起公筷。
先给唐念慈碗里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虾仁。
又给唐煜瑾夹了一块炖得软糯的东坡肉。
唐念慈立刻埋头，小嘴吃得鼓鼓囊囊。
唐煜瑾看着碗里的肉，小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用自己的小筷子，笨拙却坚定地夹起那块肉。
小小的手臂越过桌面。
稳稳地将肉放进了顾北朝的碗里。
他抬起头，小脸一本正经。
“顾叔叔，这可是我娘亲夹的肉，你快尝尝好吃不好吃？”
顾北朝微微一怔。
低头看向碗里那块泛着诱人光泽的东坡肉。
又抬头看向唐煜瑾那双黑白分明，带着一丝期待的眼睛。
心头蓦地一暖。
这孩子……
他不由自主地笑开。
正要夹起那块肉。
唐婉宁执着筷子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原来如此。
她瞬间明白了。
瑾儿和念慈对顾北朝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和依赖。
并非无缘无故。
这两个小家伙，是想要一个爹了。
唐婉宁心中微叹，面上却不动声色。
正准备说话，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二，再添一副碗筷。”
守在门外的小二立刻应声。
“好嘞！马上来！”
紧接着。
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祁燕卿一身玄色锦袍，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冷冷扫过一圈，最终定格在顾北朝碗里那块油光水滑的东坡肉上。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用膳，不等本王？”
这话问得理所当然，仿佛他早该在此处。
唐煜瑾小小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抬眼，飞快地扫过娘亲和顾叔叔。
他们的神色都太过平静，仿佛定王的出现理所当然。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异样？
似乎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对街的酒楼，经历着另一番混乱。
是他的记忆出了差错？
顾北朝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
他眼疾手快，从旁边拎过一张干净的绣墩。
亲自放在祁燕卿的身侧。
“王爷，您坐。”
祁燕卿从善如流地坐下，目光依旧沉沉。
他并未去看顾北朝，也未去看唐婉宁。
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那碗东坡肉。
唐婉宁像是没看见他一般，拿起公筷，继续给唐念慈布菜，又指点唐煜瑾吃些青菜。
顾北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默默坐回原位，端起自己的茶杯，却忘了喝。
厢房内，一时间只剩下碗筷轻碰的声音。
这顿饭，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用完了。
窗外的天色，暮色四合。
唐婉宁用帕子细细擦干净两个孩子的嘴角。
她站起身，一手牵起一个。
“天晚了，我带瑾儿和念慈先回去了。”
她的语气平淡。
顾北朝连忙跟着起身，对着唐婉宁摆了摆手。
“唐姑娘，稍等。”
“有件事，我想单独与你谈谈。”
唐婉宁停下脚步。
她微微侧过身。
清亮的眸子看向顾北朝，带着一丝询问。
祁燕卿仍旧端坐着，玄色的锦袍在微暗的光线下，更显深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顾北朝往前走了一步，稍稍拉近了与唐婉宁的距离。
“唐姑娘，是这样。”
“近来京中实在不太平，乱七八糟的案子层出不穷，大理寺人手紧缺。”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向唐婉宁。
“我想着，你能不能……来我大理寺挂个闲职？”
“也不求你时时盯着，就是每日得空过来瞧瞧，帮着处理些棘手的文书，或是参详一二？”
挂个闲职？
每日过去？
唐婉宁秀眉微挑。
这跟之前说的“偶尔帮帮忙”，可差得太远了。
这不就是让她去大理寺当值坐班，领一份朝廷俸禄吗？
这顾北朝，算盘打得倒是精明。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要张口拒绝。
“顾叔叔！”
软糯的童音打断了她。
唐念慈不知何时松开了娘亲的手，小跑两步到了顾北朝身前，仰着小脸，好奇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那娘亲是不是每天都要过来找你呀？”
顾北朝低头看着小姑娘天真无邪的脸蛋，心头一软。
他笑着点点头。
“是啊，以后你们就能经常见到顾叔叔了。”
“太好了！”
唐煜瑾清亮的声音紧随其后。
他小小的脸上，一双星目瞬间亮了起来，熠熠生辉。
他看向顾北朝，语气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笃定。
“顾叔叔你放心！”
“我娘亲这么有正义感，又心怀天下，一定会答应你的！”
这两个小家伙，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明摆着是想撮合她和顾北朝，给他们自己找个爹爹！
她动作飞快，伸出两只手，不偏不倚，一只捂住了唐念慈的小嘴，另一只按住了唐煜瑾喋喋不休的嘴巴。
两个小家伙呜呜咽咽，在她手心里挣扎。
现在再看顾北朝那张带笑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被自家孩子这么一搅和，气氛彻底变了味。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此事……我考虑考虑吧。”
话音刚落。
厢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名身着王府侍卫服饰的人出现在门口，恭敬地垂首。
“王爷，马车已经备好了。”
祁燕卿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
此刻，他那一直摩挲着玉佩的手指停了下来。
玄色的身影缓缓站起，深邃的目光淡淡扫过众人。
仿佛方才那一番关于“挂职”的对话，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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