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都快化了

唐婉宁哪里还是当年娇弱的闺中小姐，俨然就是个神挡杀神的悍妇。

她挡在扇门前，冷冷地俯视着唐书遥，“这里，唯唐书遥和狗禁止入内，否则，死！”

唐书遥心生惶恐，眸光闪烁着不安。

她忽然意识到，日后可能又要被唐婉宁踩在脚下。

“小姐，咱不怕她！”丫鬟心疼得泪眼婆娑，恶狠狠地瞪着唐婉宁背影，“定王正在回京路上，待王爷娶了您，再收拾她也不迟！”

唐书遥黯淡的眼里复燃起希望来。

对，她还有定王撑腰。

定王战功赫赫，太后都给定王三分薄面，还怕她唐婉宁作威作福不成？

此时，城门口，一辆白玉马车途径，压阵的官兵有二三十人，行路者纷纷避让。

唯有两个孩子，不为所动。

他们跟前铺着一张麻布，麻布之上放着诸多瓶瓶罐罐。

唐煜瑾负手而立，像模像样地招揽着客人，“跌打损伤，气血不足，美容养颜，祛风祛湿，各种药品应有尽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唐念慈坐在蒲团上，夜幕的昏暗光线里，白白糯糯。

她抓着一根冰糖葫芦，吧滋吧滋吃得正香。

马车在小摊前停下来，马夫前来请两个奶娃离开，结果唐煜瑾倨傲地扬起下巴，“道这么宽，我为什么要走，你们绕一绕不就过去了？”

马车里，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微微也眼，下一瞬，就有人掀开竹帘，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顾北朝白衣胜雪，手中一把玉骨扇，缓步走到摊位前，好笑地问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人不大口气不小，你家大人何在？”

唐煜瑾板着脸，“大人，我这不闲聊，您要点什么？这些药，都是道长亲制，假一赔十。”

成熟得不像三四岁的孩子，顾北朝一愣住，旋即失笑，“那你这一小瓶药卖多少？”

唐煜瑾竖起一根手指头，“十两银子一份，不讨价不还价。”

“嚯！”

十两银子，真乃狮子大开口。

顾北朝掏出两锭银子，“药我买了。”

唐煜瑾眼神微亮，还是古板做派，“任君择选。”

“小孩，你卖这么贵，我是不是你第一个客人？”顾北朝俯身随手挑了一小瓶，抬眼见男娃颔首，兴味正浓又问，“那是不是该送我些赠礼？”

他本想借此让他们收摊，却听小男孩道，“既是客观诚心，那便赠你一卦。”

唐煜瑾垂着眼，小手掐算，片刻后开口，“我看红鸾星动，喜事临门，有一桩好姻缘。”

“噗……”

顾北朝直接笑出了声，“你这些话跟谁学的？”

谁料，唐煜瑾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往马车内望去，“此卦赠予马车中的贵人，而非你，姻缘极好，定要多加珍惜。”

这下，轮到顾北朝怔住了。

而唐煜瑾打包摊位上的药瓶，随后搭在肩头，收起蒲团，牵着唐念慈的手离去。

还没走太远，笑声就传入了顾北朝耳朵里，“念慈，赚大发了，我们去买新衣裳，再买点朱砂，送给娘亲，娘亲一定高兴！”

顾北朝摩挲着手中的小药瓶，忽觉自己吃了个闷亏。

他啼笑皆非回到马车上，“说来也奇怪，他怎知马车上还有个你。”

他一边说一边揭开封在药瓶口的红布，凑到鼻尖嗅了嗅，登时面色痛苦，味道极其刺鼻。

他面前的男人，轮廓深深，眉骨处有一道淡淡的伤疤，玄黑衣袍衬得他气质高贵又透着一股冷意，“有何奇怪的，不过是你下马车时，被他瞥见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着招摇撞骗。

也不知这家孩子爹娘，是如何管教的。

顾北朝不以为然：“定王爷，这不正巧了么？侯府那位唐姑娘，正等着您娶，可不正应验了红鸾星动么？”

闻言，祁燕卿缓缓掀起眼帘，深幽的眼底，犹如寒潭。

他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看他脸黑得似阎罗，顾北朝笑得开怀，“怎么着，我说得不对啊？二十生辰办得像过大寿，不就是昭告天下，等着你赶紧上门求娶么？”

“闭嘴。”

祁燕卿冷声低喝，四年前寒山寺，他中了毒，误入寺中，发生了那次意外。

堂堂男儿，自然要为女子贞洁负责。

虽说他没看清那晚女子的脸，可不知为何，侍卫接回来的唐书遥给他的感觉，完全和那晚，大不相同。

他摩挲着手中的玉坠，面色清冷如水，“去一趟多宝楼。”

多宝楼在京中，是兜售奇珍异宝的地方，祁燕卿马车都没下，还是差使着顾北朝去买下了一支点翠朱钗。

既是去侯府，自然是要准备生辰礼的。

这边顾北朝刚从多宝楼出来，衣角忽被一只小手拽住。

他低下头，小奶包望着他，一双大而明的眼，犹如黑珍珠般，声色糯糯的，“蜀黍，请问靖远侯府怎么走？”

这一声蜀黍，喊得他心都快化了。

他一眼认出，这是进城时摆摊的小女孩。

他笑眯眯地问，“你们也去侯府？”

“素啊，我哥哥，在占星卜卦。”唐念慈侧身指着角落里的唐煜瑾，此时左三圈右三圈地转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顾北朝额角黑线，“别卜了，正好我们也去侯府，不如送你们一程。”

唐念慈好呀好呀地喊着，唐煜瑾却掏出银子，“我付车钱。”

顾北朝嘴角抽了抽，直接将两个娃提溜上马车，“就不怕我把你们卖了？”

“我自有道法傍身，你卖不了我。”唐煜瑾一板一眼道，“况且你们有龙气护体，虽血债重，却非坏人。”

随着两个娃入了马车，祁燕卿听他这一言，冷哼道，“故弄玄虚。”

官兵开道，自然是朝中大臣。

他虽年纪小些，但只要有心留意，得出这一结论并不难。

祁燕卿常年征战沙场，自然而然散发着威圧感。

小女娃瑟缩着肩膀，眼巴巴看着他，“蜀黍，对不起，我替哥哥道歉。”

“道歉什么，我青霞门，不打妄语。”唐煜瑾自信地挺直腰杆，在祁燕卿面前，丝毫不惧。

顾北朝分外喜欢这兄妹两，盯着瞧了许久，忽地眼睛一亮，“你别说，这丫头跟你生的还有几分相似，就连鼻尖一颗痣，也一模一样。”

祁燕卿扫去，皱了皱眉头。

忽而马车往前驶，唐念慈还没坐稳，哎哟一声，眼见着就要栽倒。

祁燕卿手疾眼快，大掌稳稳捞住女娃，往怀里一带，小奶包稳稳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唐念慈惊吓之余，眼睛瞪得溜圆，憋着眼泪，一双浅色瞳孔里水波晃荡。

不知怎的，祁燕卿突然想起，四年前那个夜晚。

那女人也曾含着这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哭着求他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