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菩瑶冷眼看着两人渐渐下沉,直到江面咕噜咕噜咕冒出大泡,才用惊慌的声音道:
“网子,有没有渔网。”
经她提醒,立刻有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解下渔网,朝江中抛了下去。
旁边的画舸也停了下来,从上面跳下几个仆从朝曹氏兄妹两人游去。
“不要碰我、救命!”
曹如嫣挣扎着想要推开前来救她的仆从,奈何力量微弱还是被一个仆从揽住。
尽管知道于理不合但毕竟人命关天,众仆从也顾不了那么多,纷纷围上来帮忙。
他们合力将曹如嫣放进抛下来的渔网,这才带着已经呛昏过去的曹如章游向另一艘画舸。
曹如嫣浑身湿漉漉地被拖上来,众人眼中是掩盖不住的厌恶。
毕竟都是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哪里还看不出来曹家的算计。
“真是晦气,本来开心地出来游玩,这下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也不知曹小娘子要怎么感谢这救命之恩呢。”
“哼,自作自受!”
在众人的唾弃声中,一道满是怒气的声音响起:“回岸!”
回头一看,正是韩国夫人之女,王之念。
此刻她一张俏脸满是荫翳。
“来人,给曹小娘子拿张薄衾莫让她失了体面,否则就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随后她扬起笑对阮菩瑶道:
“阮娘子,快快进仓里包扎下,若是留了疤可就不美了。”
虽然阮菩瑶第一时间就放下了衣袖,但还是让王念之瞥见了她受伤的胳膊。
众人又忆起刚刚的惊险,对曹如嫣更是唾弃,差点将她们全都拖累了。
这么一来,大家都没有了赏景的兴致,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只等画舸靠岸。
“几道小口子罢了,不碍事。”
阮菩瑶不想大动干戈,引人注意,温言婉拒。
见她如此王之念也没有坚持,而是道:“那就随阮娘子的心意,请自便。”
言罢,她又阴沉地看了曹如嫣一眼才转身离开。
见她离开,卢玉笙才语带懊恼地道:
“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敷上保证可以不留疤,回头我谴人给你送过去。刚刚多谢了,都怪这襦裙,我都说要穿胡服来,母亲大人偏偏不让。”
她旁边的小丫鬟轻轻拽了拽她的衣带,却被她不耐烦地挥开:
“别拽了,再拽连这根都断了。”
就见卢玉笙手里攥了根断了的飘带,脏脏皱皱,歪歪扭扭的。
她那仿挺若刀裁的眉头也和那飘带一般,皱得歪歪扭扭的。
阮菩瑶轻笑出声:“卢娘子的父亲可是卢段璋,卢大将军。”
卢玉笙负手挑眉:“你如何知道。”
她回京不久,今日这舸上的女子大多都不认识她,当然,她也不认识她们。
“卢娘子一身英气,飒爽大方,自有大将军之风。”
卢将军在大历可是战神般的人物,虽奉命镇守漠北一十二年,京城仍有他的传说。
听闻曾有十倍于大历敌兵在历越边境盘踞,妄图趁势南下侵袭抢掠。
卢将军面对数万南越敌兵毫无惧色,仅率几十骑兵夜袭敌军大营,斩三千敌军于马下。
更是将敌军首领一举成擒,南越敌兵溃不成军,四散而逃,边境危局就此解除。
想来也只有这般坚毅勇猛的大将军才能养出如此英姿飒爽,纵情肆意的小娘子。
正说着就见刚刚的丫鬟去而复返,手中还拿着一个白玉瓶。
“阮娘子,我家娘子说您这伤口总是要处理一下的。”
“我来吧。”
陈芷兰不等阮菩瑶开口,便轻轻掀开阮菩瑶的衣袖。
鲜血和着磨掉皮的嫩肉,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几人眼前。
卢玉笙倒抽一口气:“这、这么严重呢?你是真能忍啊。”
她被救上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一眼阮菩瑶身上挂着的人,余光似乎看到她受伤了,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看着严重,磨破了点皮而已。”
阮菩瑶面上本还带着笑,下一瞬却痛得直缩胳膊。
“别动!”
陈芷兰一把攥住的阮菩瑶的手,声音严厉。
阮菩瑶诧异抬头,就见陈芷兰正小心翼翼地给她包纱布,紧抿的唇显出了她的不悦。
卢玉笙察觉气氛不对,立刻试探着道:
“要不我来?这个我在行。”
“好了,红线,回头好好盯着你家娘子换药。”陈芷兰轻轻放下阮菩瑶的胳膊。
全程被朱红拦在身后的红线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伸着脖子道:“奴一定看好她。”
这时舸身一荡,到岸了。
众人待双脚落地这才纷纷松口气,各自朝自家帷帐而去。
曹如嫣目光呆滞,抖若筛糠,可即便如此也无人理会。
无奈她只好自己下舸,但因双手裹着薄衾行动不便,在下搭板时一个腿软摔倒在地。
此刻的她浑身湿透,发髻凌乱,非常狼狈。
羞愧之下她再也忍耐不住,低声哭嚎起来。
阮菩瑶冷眼看着,心中十分痛快。
前世若不是她,陈芷兰也不会香消玉殒。
曹家家主不过六品长史,而陈芷兰的父亲却是堂堂中书令,朝堂三品大员。
这般差距若不是她们阴谋算计,陈芷兰怎么会下嫁。
偏偏攀上亲之后曹如章并不珍惜,反而是纳妾养外室,终日的花天酒地。
那时她与陈芷兰偶尔地会面,她总是面容憔悴,郁郁寡欢,更是在嫁给曹如章的第二年就悄然而逝。
她永远记得陈芷兰最后一次跟她见面时说的话。
“女子在这世间从来都没有选择,哪怕明知前方是死路,也要按着世人的规训往上走。”
阮菩瑶侧头看向陈芷兰。
“她总是跟我很亲近,没想到......”陈芷兰目光发滞。
“阿瑶,我过两日再去裴府探望你。”
再抬头时,陈芷兰面上已带上笑,只是那笑有些勉强。
“都过去了,好在有惊无险。”阮菩瑶安慰。
陈芷兰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阮菩瑶笑容明媚。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处在没有选择的境地。
她再也不用沿着世人对女子的规训一直走在一条死路上。
自此虽是蜉蝣,却能自由于天地。
阮菩瑶转身上马车:“我们也走吧。”
才在车上坐定,阮菩瑶就觉车身一震,一人蹿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