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衍远远看着护国公府高高的门头,心中五味杂陈。
母亲过世时他未到龆年,外祖父第一时间就过来想将他接到国公府养着。
想来那时他们便已料到父亲日后的偏心以及韦氏的算计。
可惜那时他太过年幼还看不懂这些,总是天真。
他想,只要他足够优秀定能让冷漠的父亲欢颜,终有一日会以他为傲。
所以他拒绝了双目含泪的外祖父,也从不愿提侯府的名头,他才不要别人说他倚仗祖荫上位。
他要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那样才能无愧于天地。
可当他坐上首辅之位,蓦然回首时才发现,自食其力不会让仕途更加顺遂,承袭祖荫也不会遭人耻笑。
在这朝堂之上根本没人在乎你如何开局,他们只在乎结果。
而他却为了这些无人在意之事疏远亲人,夫妻绝义。
位极人臣又何如?
上要应对圣上随时可能的猜忌,下要防范那些想取而代之的蓬勃野心,终而复始,循环往复。
裴景衍不由轻笑,筹谋一生换半世孤寂,还真是划算。
不过不管结局如何那都是他应得的,与人无尤。
裴景衍就那样静静站在那儿,微风吹动他的衣摆,随风飘摇,莹莹孑立。
待远远看见安国公健步如飞朝他过来,裴景衍才让自己唇角向上弯。
巅峰那位置他坐过,不过如此。
虽然有些为老不尊,但他还是想体验一下牵鹰走狗,纵情享乐的二世祖生活。
“祖父!”
裴景衍快步迎上前,脸上的笑虽不太自然却甚是开怀,颇有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竹七看着裴景衍的笑,不由挠头。
他好像从主子年纪轻轻的脸上看到了老奸巨猾的笑。
......
直等回到侯府,阮菩瑶狂跳的心才逐渐平稳。
刚刚云霓公主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她自是没错过,可这杀意从何而来?
在此之前她们并未见过,如今的裴景衍怕是还没有优秀到连公主都趋之若鹜的程度。
所以究竟为何?
“姑娘。”
阮菩瑶闻言抬头,就见屋里已经没有红丝的影子,红线正轻手轻脚地关门,样子有点鬼祟。
阮菩瑶无奈摇头:“事情可办好了,没被人发现吧。”
红线赶紧凑到她身旁,低声道:
“姑娘放心,奴找的是京中最好的民驿,保证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霍郎君手里。”
阮菩瑶点头,边境凶险,霍郎早一日收到她的提醒便能早安全一日,她也能早安心一日。
细细算来,如今距霍郎出事还有近三个月时间,还来得及。
这次她一定要救下他,再不要经历死别。
“少夫人,大郎在书房等您呢。”王嬷嬷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阮菩瑶柳眉微蹙,裴景衍找她做什么。
尽管这么想着,但她还是整理衣衫来到书房。
一进门就闻到屋里飘散的茶香,清新如春草。
“就坐在那里,不要再往前了。”
裴景衍指了指最远处的红木雕花椅,示意阮菩瑶坐。
阮菩瑶气得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这是在嫌弃她?
原来是特地叫她来吵架的,真是顽劣。
正转身想走,就听裴景衍凉凉地道:
“听说你今日见了云霓公主?
阮菩瑶冷哼,消息来得倒是快。
“你派人跟踪我?”
阮菩瑶脚步换了个方向,快步走到最里面的位置径直坐下。
见状,裴景衍嘴角微扬:
“崔御史之女言行失矩遭公主训斥,这种事还需跟踪才能知晓?”
阮菩瑶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公主甚是美丽呢。”
裴景衍撇了她一眼,垂眸品茗,片刻后才道:“毕竟是皇亲,离她远一些。”
今日云霓公主虽训斥了崔如意,却将惩罚的权利留给了崔御史。
崔御史若有心偏袒爱女,自然是要感念云霓公主的手下留情。
可若崔御史为表明立场严惩崔如意,也无人会认为她标同伐异,心狠手辣。
无论结果为何,云霓公主都讨了好。
小小年纪便已有这般算计,日后更是......
裴景衍忆起前世眸光渐深,那女子绝非善类,能不招惹便不要招惹。
闻言阮菩瑶不屑一笑,这是嫌她给公主添麻烦了,毕竟那是他未来的妻子,自然是要维护......
思及此,阮菩瑶身体忽地一僵,猛然转头瞪向裴景衍:“难道是你?”
关于前世她的死,她不是没有想过,但都无法确定。
是新帝不愿他心爱的妹妹受委屈为她扫清道路,还是云霓公主根本就没打算跟她平起平坐。
亦或是......
裴景衍终于厌弃了她,却又不想遂她心愿跟她和离!
阮菩瑶起身一步步逼近裴景衍,目光冰冷如刀锋。
本来悠闲品茗的裴景衍倏然挺直背脊,下意识反击:“你发什么疯!”
是她义正言辞说不用他陪的,如今回来又要闹,早知就不唤她来了。
阮菩瑶眼眸半垂,目光在裴景衍脸上逡巡,心思百转,会是他吗?
裴景衍就这么迎着她目光,不闪不避,面色坦然。
阮菩瑶暗自叹气,罢了,如今的他又哪里会知道此事。
不过嘛,以后他若动了这个念头,她定要他死在自己前头。
“哦,我以为云霓公主是看你之面才出面助我。”
阮菩瑶抚了抚衣袖,神态轻松,似乎刚刚剑拔弩张的人不是她。
一股淡淡的酒味自裴景衍身上飘来,阮菩瑶这才察觉自己与他的距离过近。
拧鼻后退两步,阮菩瑶道:“裴郎君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裴景衍回话径直转身而去。
待她离开裴景衍才长长喘了口气,这个疯妇。
亏得他一回府便来叮嘱她,怕她在公主手上吃了亏给他惹麻烦。
可她在胡闹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又想到阮菩瑶刚刚的表情,裴景衍抖了抖宽袍:
“竹七,让人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王嬷嬷看着阮菩瑶的背影,一双眉毛皱成了虫。
这、这又怎么了,怎么聊着聊着就能吵起来。
当初批过八字的啊,大吉!
王嬷嬷按着抽痛的额头,心里一阵发苦,这俩孩子上辈子是仇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