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折翠竹屏风旁,袅袅烟气自白玉镂雕博山炉中盘旋而上。
裴景衍手握书卷斜倚着罗汉床,骨节分明的食指一下下敲着书脊,氤氲的烟气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再没说别的了?”
王嬷嬷点头:
“少夫人说,裴郎君一定要以朝廷为主,万不能为了家中琐事耽误公事,回门她自己就可以,裴郎可安心去往公懈。”
裴景衍凤眸微闭抬手按揉着太阳穴。
昨晚他的话她当真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和离书换来的就是她这个态度?
前世今天他不过是晚归了些,她便早早在门口守着,生怕他因公事误了回门。
如今他都已经明确表示不陪她回门,可她竟是这种反应,不是应该过来低头求和吗?
虽说成婚当日就给她和离书是有些下面子,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
前世因这和离书她可没少折腾......
“大郎对少夫人似乎有些苛刻。”
裴景衍断了的思绪,一抬头就见王嬷嬷一脸的怒其不争。
见他一脸懵,王嬷嬷差点气出一口老血。
可怜她铺垫了那么久,才要开始替大郎卖惨博同情,大郎的话就到了,来得可真是时候。
眼下少夫人为表诚意特地让她过来回话,可如此以来刚刚的话题不就断了吗,这话头一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合适的机会再续上。
王嬷嬷越想越气,不由道:
“少夫人虽有些脾气但却是向着大郎的,她可是上来就教训了韦氏。”
在后宅淫浸多年她自然看得出来少夫人不是失手。
裴景衍轻哼,向着他?报复他还差不多。
她这是有了和离书便无所顾忌,毕竟就算闯了祸也是他担着,不过......
裴景衍摆摆手让王嬷嬷退下,随即将竹七招到近前:
“左郎中那里吩咐一下,韦氏脸上的伤可以慢点好。
另外......”
裴景衍的话顿了顿才继续道:
“霍子明那里打探得如何了?”
竹七拱手道:
“主子,南境距此千里之遥,怕是还要再等些时日才有消息。”
裴景衍一怔随即无奈摇头,是他心急了。
若不是他前几日才重生,他定要会会霍子明。
看看他到底有多优秀值得她惦记一辈子。
......
阮府门前,阮夫人杜氏手持团扇半遮脸以掩盖面上的不悦。
这裴家门第虽高但到底结了儿女亲家,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的。
这都这个时辰了这夫妻二人却还没到,这裴郎子未免太过怠懒。
正想着,就见雕有裴氏家徽的马车缓缓行来。
那马车雕金刻玉,奢华又招摇,华盖下挂的紫金响铃无风自摇,声如戛玉敲冰,令人愉悦。
见人来了杜氏忙扬起笑半迎上去,心中却暗忖:
回头得让阮郎好好教诲一下裴郎子,怎么也算阮家的半子,自然该守阮家的规矩。
车帘掀开,却是阮菩瑶先行下车:“让阿娘久候了。”
杜氏轻点下颌,眼神还粘在她身后的马车上。
见状红丝嗫嚅道:
“主母,裴郎君因公事繁忙并未随行。”
杜氏笑容半僵在脸上,斜瞪了阮菩瑶一眼甩袖进了府门。
阮菩瑶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此刻还是鼻头发酸眼眶发热。
娘亲的笑从来不是为她准备的。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府门,下一刻府门吱呀一声关闭。
......
偌大的花厅落针可闻,阮至清耷拉着脸端坐在太师椅上,半垂着眼皮质问:
“你做错了什么让裴郎子不愿意上门?”
阮菩瑶静静地看着阮至清,心头慢慢涌上不屑。
待明白一个人的真面目之后再看他竟是如此的不堪。
前世,父亲在裴景衍面前总是一副不愿攀附权贵的清高模样,实际上他借着裴景衍的名头没少捞好处。
后来夺嫡风波日盛,父亲日日逼着她探消息,哪怕裴景衍已经有所察觉。
事败后父亲更是不顾脸面,哀求裴景衍看他在岳丈的身份留其性命,再没之前高人逸士模样。
前世他端着身份不去迎接裴景衍,一副不为权贵折腰的模样。
如今得知裴景衍没来,第一时间选择问责而不是关心她是否受了委屈。
这就是她那有风骨的父亲。
好在这次她来另有目的,不是为了得到他那虚无的关心。
阮菩瑶以帕掩唇哀声道:
“父亲,那裴家根本就看不上咱们。
成婚的第一日裴郎就撇下女儿宿在书房。
成婚第二日那侯爷夫人就说咱们是小门小户,要把她的丫鬟许给裴郎做妾呢。”
“什么?”
阮至清拍案而起,他们凭什么看低他阮家。
“是真的,不信你问红丝。”阮菩瑶手指红丝。
嗯?
突然被指到的红线一脸茫然,给侯爷夫人脸刮花的事儿你真是一点不提啊。
红丝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她又说不出来,只得点头道:
“是的,那个想当侍妾的丫鬟奴已经教训过她了,她还有些不服气呢,态度可嚣张了。”
“欺人太甚!”
阮至清气得负手在厅内踱步。
“父亲,这才成亲裴家就如此待我莫不是嫌女儿的嫁妆太少了?
所以女儿想跟父亲讨些银钱买几个丫鬟,顺便也将红线带回侯府充个人数,好歹也能壮壮门面。”
比起红丝的爬床,红线可是能为她豁出性命的人。
前世裴景衍已经起疑,红线为了能将消息传递出去不惜自残换出府的机会。
可自那次送消息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
“愚钝!”
阮至清瞥了阮菩瑶一眼。
她的嫁妆是不多,但对方可是永兴侯府,差他这点嫁妆吗?
这是敲打他呢。
他本是抱着即可押宝,又能在必要时探点消息地打算。
可如今看来对方未尝没有这种想法,这步棋他怕是走错了。
“怎么还朝娘家伸手了,你可是嫡长媳就不会把侯府掌家之权夺过来啊,再说又不是没给你嫁妆。”
一提到钱杜氏先不乐意了。
阮菩瑶拭泪:
“女儿那婆母厉害得很,头一日就想给女儿下马威,哪能轻易让权。
可若是动自己的嫁妆会被人瞧不起的。”
“从娘家拿钱就让人瞧得起了?府上的吃穿用度都不够呢,哪里有余钱补贴......”
“够了!某堂堂四品大员俸禄不够养家?”
阮至清斜了杜氏一眼又在心中算盘起来。
看裴家这架势他是不好再摆高姿态了,裴景衍那边还需好好安抚才行。
“既已嫁为人妇隐忍些总是没错的,裴郎子见你温柔贤惠自然会转变态度。
至于红线带回去也无妨,再去账房支三千两银子,这点钱阮府还给得起。”
言罢阮至清转身离开,既然裴景衍不在,他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见状杜氏也急忙起身:“我要去盯着阿浩温书了,你自行歇息去吧。”
随着他们两人的离开,花厅里其他人也纷纷作鸟兽散。
转瞬间偌大的花厅就剩下阮菩瑶主仆两人。
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花厅,阮菩瑶微笑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是时候在城郊置处宅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