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礼眼底露出一丝满意。
“教坊司中的女子有意外亡故的,多是扔到乱葬岗草草掩埋。
但像栾纤纤这样身份特殊的花魁,且又不是得病死的,停到义庄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便是为了防止……”
“防止什么?”林纾晚明显好奇起来。
萧宴礼有些说不下去。
栾纤纤身价千金,近段时间又太过名声大噪。
她的尸身若是被扔去了乱葬岗,一定会引一些变态猥琐的爱慕者前去侵犯。
虽很是不可思议,但此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顿了顿,颇有些强势道:“总之,若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晚上便随我一道去义庄探查。”
林纾晚正想推说,其实真相对她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便听萧宴礼若无其事的道:“如今邪祟线索已经中断了,若是再没有新的方向,你每个月二百两银子的禄银是不是就……”
林纾晚连忙一口答应:“我随公子去义庄!
作为道门弟子,我一定能保护公子不受鬼神侵扰,平安去,平安回!”
月黑风高夜。
马车在泥泞小路上极慢前行。
义庄在城南郊区,距离安国公府有一个半时辰的路,而且一半以上都是乡间土路。
这三个小时都快把林纾晚的腰给掂散架了。
她几次掀开窗子,做出一副要吐的姿势,车内萧宴礼都是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
“若是乘马车觉得晕,那便骑马前行吧!现在外面雪也不大,路上还能顺利些。”
林纾晚敢怒不敢言的回瞪了一眼,老老实实的坐下来。
好歹马车里还有暖炉和棉毯,若是当真要雪夜骑马,那迎面吹来的冷风,都能把她的脸给刮成碎渣。
小路上响起马蹄声。
林纾晚忙重新拉开车帘,果然见到一骑暗卫由远及近,飞奔至马车旁。
“公子,义庄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公子要的人也都已带来。”
萧宴礼轻轻点头。
暗卫行礼过后便重新策马而去,很快消失在冬夜中。
林纾晚好奇的问:“公子还找了其他人?等会是还有别的安排吗?”
萧宴礼侧眸睨她,一本正经的揶揄:“这会也不害怕了?”
林纾晚:“……”
马车又行了一会,终于在一处破旧的院落前停下。
林纾晚缩着脖子下车,见两旁各列了一队手持火把的公府侍卫,人数还不少,便觉得心安了些。
但一抬头,就瞅见茅草屋檐上赫然挂着一块字迹斑驳的木匾:
义庄。
雷明从里面出来,见到萧宴礼便拱手道:“公子,尸体已经在里面了。”
萧宴礼点头,正要抬脚进内,胳膊却被人紧紧拉住,叫他不得动弹。
林纾晚怯怯的问:“那,那里面除了栾纤纤之外,应该还停放了不少死尸吧?
公子金尊玉贵,当真,当真要进去吗?”
萧宴礼懒得跟她废话,反手拽着她便往里拖。
林纾晚简直不敢睁眼去看。
她虽说是道门修行人,资质也是得天独厚,但平生最爱躺平摆烂,向来最令师父头疼。
比她晚进门几年的弟子都已经开始结丹了,她却连百日筑基都还没完成。
她时常想,被发配到这个鬼地方,是不是师父痛恨她暴殄天物,特意降下责罚的。
进了屋。
萧宴礼回头看她,语气不容商量:
“睁眼。”
林纾晚只得把眼睛睁开,但挡着眼睛的手却没拿走。
萧宴礼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把她的手指一个个掰开,强迫她睁眼扫视屋中全貌。
空阔的堂上,只有四方角落里堆着些缠有蜘蛛网的杂物,并未见一口棺材。
龛案上正儿八经供着一尊关公像,虽然落满灰尘看不出颜色,但神情刚肃,威严赫赫。
林纾晚十分紧张的左右看看,然后问萧宴礼:
“棺材呢?尸体呢?这不是义庄吗?怎么什么都没有?”
萧宴礼已经在临时支就的方椅上坐下,悠闲的倒了一杯清茶。
“尸体正在后面解剖,帘子掀开就是。
你感兴趣的话,便自己进去里面看看。”
林纾晚倒吸一口气。
“你在这里解剖栾纤纤?烟花楼的老鸨可知道?”
萧宴礼把茶杯举在鼻尖嗅了嗅,没喝,又重新放回几案上,整了整衣袖才道:
“一个青楼女子,还能去知会谁?”
林纾晚:“……”
其实她想说的是,古人注重丧仪,即便是身世飘零的青楼女子,死后若尸体还要被剖得七零八碎,那真是太可怜了。
但转念又一想,如果尸体中果真暗藏玄机,那解剖出来吐露真相,也算是给死者的在天之灵一丝安慰了。
不多时,便见到两个满手是血的仵作躬身出来,一个年长一个年轻,看着像是师徒俩。
两人来到萧宴礼面前,行过礼后坦说验尸结果:
“尸体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身量六尺五寸,身材纤细轻盈,双手有薄茧,应是常年弹奏丝弦类乐器所致。
脚掌长约四寸半,扁平足,生前应该擅长歌舞。
死亡时间应为六个时辰之内,暂时还未出现尸斑。且全身通体白皙,不见有明显的痣,疤等容易辨认身份之处。
尸体胃部残存莲子羹类的食物,应为今日午膳前后所食……”
林纾晚起先还勉强定神听着。
直到听到此处,突然胃里忍耐不住翻涌,捂住嘴巴就往门口跑,就着雪地便开始干呕起来。
她也不想这样。
但听说晚上要来义庄,便没怎么吃下晚饭,又接连在路上颠簸,胃里实在经受不住。
感觉身后有人默默走近,听出是萧宴礼的脚步声。
她赶紧胡乱用手擦了擦嘴角呕出的酸水。
正盘算要怎样给自己找借口搪塞,便见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稳稳的递送到自己面前。
“漱漱口。”
萧宴礼说的话照例没什么温度,但林纾晚听在心里却满是感动。
这公子哥什么时候给人倒过茶?
她下意识的就想双手捧过,像端圣水似的高举过头顶,然后朗声念阿弥陀佛。
但萧宴礼接下来的话又像一盆冷水,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再扯后腿,就扣禄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