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纤纤依言,抬手去替萧宴礼换茶,展袖间满是风流。
萧宴礼却只像块顽石,无论对方如何柔情撩拨,始终坐着一动不动。
此刻他心中便在想,这栾纤纤能得林纾晚如此另眼相待,难道她身上果真藏有邪祟?
“想必纤纤姑娘应该不止会点茶?久闻你琵琶技艺一绝,不如演奏一曲来听?”
萧宴礼难得的开了金口,雅间内一众乐妓怜人都是艳羡不已,唯独当事者栾纤纤脸上不辨喜怒。
“多谢萧大公子青眼,奴自当尽心殷奉。”
便又对萧宴礼俯身一礼,接过下人奉来的琵琶,坐在萧宴礼对面徐徐边弹边唱。
“钿筝理罢久支颐,帘外黄昏月上时。莺去燕来春暗老,含情惟有镜鸾知。”
栾纤纤歌喉婉转哀怨,温柔中透着坚韧,细细听去,只感觉整个人都安静了。
等一曲终了,林纾晚不禁叹道:“姑娘的歌声犹如江南的烟雨,好凄迷。”
栾纤纤起身抱着琵琶一礼:“寒女命自薄,生来多贱微,让公子见笑了。”
林纾晚连忙上前去扶,含情脉脉握着她的手直往自己唇边送,笑得一脸猥琐:
“如此佳人,又何必妄自菲薄?这里人多,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继续快活可好?”
长风大跌眼镜,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敢情她是男女通吃?
萧宴礼却从从容容的应和道:“既然有此雅兴,那便邀请纤纤姑娘画舫同游。”
徐妈妈见状,赔笑着上前:“多谢萧大公子抬爱,只是公子有所不知,我家纤纤是个清倌人,向来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林纾晚直接抵肘将她推开,学着那些纨绔的模样,醉声醉气的呵斥道:
“你个不长眼的!只一心想着讨赏钱,连安国公府的面子都敢驳,你这头上究竟顶了几个脑袋?
难得我家公子今日兴致好,邀姑娘出台,若是姑娘伺候得好,公子将她赎回府里做妾,想必也不是难事。
届时你这烟花楼上上下下荣光不说,定会有更多佳人慕名而来,你岂不是更名利双收?”
徐妈妈常年在青楼里迎来送往,自然听得出来林纾晚这话不是发自诚心。
便又笑着连连摆手:“哎呀呀,误会误会,还请小公子海涵,我家纤纤她……”
林纾晚却没给她再度开口的机会,沉脸喝斥道:“你这老鸨自己人老珠黄,就来挡人家姻缘,好没羞!赶紧滚滚滚!”
长风简直烦透了林纾晚这狐假虎威的样子,正要寻萧宴礼阻止,以免她糟了安国公府的名誉。
谁知萧宴礼却淡淡接话道:“本公子也正有此意,若是你弹得好,我便赎你出去。”
风尘中的女子,最殷切的愿望,便是能觅得一良人,脱离苦海。
尤其萧宴礼如此人品门第,几乎是她们梦里都不敢求的好姻缘,此时此刻竟然送上门来了。
林纾晚笑着冲萧宴礼眨了眨眼睛,栾纤纤也是一副明显动容的样子。
唯独徐妈妈左右为难,一张老脸几乎要急哭了。
栾纤纤终是叹了口气,对萧宴礼再度行了一礼,柔声道:“纤纤多谢萧公子美意,只是奴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污萧公子清名,愿再弹一曲,以答谢公子赏识。”
这下轮到长风不平了。
“好大的胆子,不过一个青楼艺伎,我家公子能看得上你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你竟然还敢拒绝?!”
萧宴礼眼皮一跳,愠恼的扫了眼自家长随。
林纾晚挡住他的视线,又添了一把火:“纤纤姑娘莫不是看不上国公府贵妾的身份,想做正室?”
萧宴礼满头黑线,暗暗咬紧牙。
这两人,是生怕国公府威名堕得不够快!
栾纤纤平静的脸上总算出现一丝慌乱。
忙跪下道:“公子误会了,纤纤绝无待价而沽之意。
只是纤纤早在佛堂立誓,此生若不得一心一意之人,情愿终身不嫁。”
林纾晚奇了,一心一意之人?这是她这个时代的女子该有的想法吗?
长风显然已经来劲了,指着栾纤纤的鼻尖厉声喝道:“你不过就是桌上的一盘菜,自己居然还挑上了,真是不识抬举!”
徐妈妈叫苦不迭,两边拉劝。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推开,接连闯进来好几个风风火火的青年男子。
为首的一身华丽锦袍,满脸酒气,眯着眼就四处寻找。
目光定格在萧宴礼脸上时,先是轻笑两声,继而愤怒上前一把拉起栾纤纤直往自己怀里揽。
“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今日敢来抢我的纤纤!竟然是你萧宴礼!”
徐妈妈急忙上前给他顺气,柔声劝道:“吴公子别恼,萧公子喜好音律,纤纤姑娘只是过来陪着略坐了坐,等会得空了就过去再给公子献唱了。”
林纾晚大喇喇的问长风:“这人是谁?”
长风低声道:“吏部尚书次子吴应允,在京中是个出了名的混不吝。”
林纾晚不解抱臂:“你说难道这栾纤纤左右推脱,不肯应我家公子的邀约,是因为先看上了这位吴公子?”
她像是十分竭力的想从吴应允身上找出能胜过萧宴礼的点,但却一无所获,便叹了一句:“可这看着也不像啊!”
吴应允闻言,气急败坏的抄起一只矮桌就照前掀了出去。
林纾晚连忙抱头鼠窜,躲在萧宴礼身后,揪住他的衣袍瑟瑟发抖。
萧宴礼瞥了眼她这没出息的样子,默默的把自己的衣角抽开,示意长风上前迎战。
烟花楼里的客人因醉酒争执而大打出手的事件,也是再平常不过,事后最多赔几个钱就能了事。
林纾晚躲在萧宴礼身后,看着长风以一当十,还能占据绝对上风,便觉得恣意畅快,连连拍手叫好。
雅间里原来的怜人和艺伎,此刻全都花容失色,四下逃窜。
林纾晚瞅见栾纤纤也混在人群堆里,打算一同出去时,突然放声喊道:
“纤纤姑娘,你那情郎为了你正跟人大打出手,你狠心丢下他一个人自己逃?”
栾纤纤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
林纾晚正要追上前去,凌空突然飞来的一只小兀子,正朝她头顶砸去。
她吓得本能顿住,正在这时,只见眼前多了道黑影,十分矫健的伸脚踢开,同时紧紧抱着林纾晚,两道玄色衣袍交叠,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是萧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