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楚沉璧回府了。
他平时在神武营做参将,事情繁琐,有些事牵扯到朝廷机密,不可随意离营。
一年里他有十个月以上在神武营,有时候甚至连除夕都不回来。
即便如此,全家也都不会忽略了他。
因他是楚家这一辈中最出色的孩子,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兵部,前途不可限量。
进到前厅时,他还穿着参将的衣服,衬托的他身材颀长挺拔,气势不凡。
他容貌不是上等,五官周正,线条硬朗,眼神很冷很厉,很少笑,难以接近。
全家人得知他要回来,都等在前厅,连楚良景都在场,足见对这个嫡长子的器重。
“沉璧回来了,快,坐!”楚良景笑脸相迎,很是荣耀的样子。
楚逸云看了楚沉璧一眼,垂了眼眸,无波无澜。
曾经她很怕这个大哥,他除了在楚梦瑶面前会露出温和的样子,对别人都是冷着一张脸,六亲不认。
大哥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即便不用说多么重的话,她都胆战心惊,在大哥面前,连呼吸都不会了。
对其他家人,哪怕被楚梦瑶抢了功劳,他们对她很恶劣,她还是想方设法为他们做事,企图得到他们一点关爱。
但是对大哥,她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大哥吩咐她做什么事,她就欢喜得跟得到了天上的星星一样。
不管事情多难,多让她难堪,受什么样的伤害,她都没有半个字的怨言,倾尽所有也要把事情办好。
现在想想,那时的她真是蠢的没边啊!
“父亲,母亲。”楚沉璧对二老行礼。
他对杨氏说不上多亲近,也很尊重,愿意叫一声“母亲”。
杨氏笑道:“不必多礼,这段时间沉璧辛苦了,坐吧。”
楚沉璧道了谢。
兄弟姐妹几个都向楚沉璧见了礼,一家人坐下说话。
楚沉璧看向坐在他斜对面的楚逸云,表情冷漠,语调也没有起伏:“二妹在牢里遭受的一切,是你应得的教训,那些人下手没有轻重,不是你怨恨家人,诬陷三妹的理由,你可诚心向家人认错,向三妹赔罪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表情各异。
楚梦瑶也适时地露出委屈却又不说的样子,心里盼着楚沉璧狠狠收拾楚逸云一顿,给她出一口恶气。
楚逸云眼神嘲讽,没有接着开口。
从她出狱,发生了很多事,只是大哥一直没回来,并不知道她的改变。
楚沉璧见她垂眸不言,只当她跟从前一样怕自己,语气越发冷厉:“我听说你在外头散布谣言,说母亲克扣你铺子的收益,还要霸占你的嫁妆给三妹,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你毁了将军府的名声,给母亲招来麻烦,你可有半点羞愧之心?”
楚良景神情不太自然,又不好开口。
杨氏表情尴尬,都不好意思看楚沉璧,更不敢看楚逸云。
钱妈妈的死虽然没人敢议论,可楚逸云是知道真相的,万一她哪一会儿不高兴了,重提此事,会非常麻烦。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不要出头,让兄弟几个去对付楚逸云。
楚修诚兄妹三个都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楚沉璧这才察觉到气氛不对,扫视一圈众人,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家人怎么全都这么安静?
以往他教训二妹的时候,家人都会跟着指出二妹的错处,以衬出他这个嫡长子的地位和威严。
他才两个月不回家,这气氛怎么不太对呢?
难道二妹闯的祸,比他知道的还要大,全家都气得不知道从哪说起了?
楚逸云淡淡道:“大哥虽不在大理寺和刑部任职,也该知道定人罪名要人证物证确凿,你完全不去查证,用‘听说’两个字就定了我的罪,这就是大哥身为朝廷命官的处事之道吗?恕我不敢苟同。”
楚沉璧惊愕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个虽毁容残废却气势迫人,眼里没有了对他的敬畏和期待,全是冷漠和嘲讽的人,当真是那个被他多看一眼,都欢喜得要哭出来的二妹?
坐三年牢,会彻底改变一个人吗?
楚梦瑶眼见楚沉璧都被楚逸云将住,暗暗着急,轻声道:“大哥,二姐自从出狱,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们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以为我们有坏心,谁的话她也听不进去,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良景皱了皱眉,楚梦瑶这话是没错,但她完全不提楚逸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这样含糊的说辞,极容易引起别人误会。
该不会他们一家对楚逸云的不喜厌恶,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加深的吧?
楚沉璧回过神,看楚逸云的眼神越发厌恶,厉声道:“楚逸云,我没想到你坐了三年牢,不但没受到教训,还变本加厉了!要不是新皇大赦天下,你以为你能出来?既然出来了,就该好好认错,服侍好家人,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还想不想得到家人的原谅了?”
楚逸云淡漠道:“无所谓。”
楚沉璧怒火一窒:“你说什么?”
“我说无所谓。”楚逸云扶着桌子站起来,冷漠地看他一眼,“大哥跟他们都是一样的,那我什么都不必说,你想知道什么,问他们就是,反正你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我不想再多费唇舌。父亲,我先告退了。”
说完起身跛着腿就要走。
楚沉璧顿觉脸上无光,几步过去拦住楚逸云,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长兄,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就要走,你的规矩礼仪呢,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楚逸云看向别处,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脏:“这些话大哥没说腻,我都听腻了。大哥才归家,很多事不知道,还是等他们跟你说完了,你挑自己相信的听,再看看有没有新鲜点儿的言辞来骂我吧。让开,好狗不挡道!”
她推了楚沉璧一把,在他愤怒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离开。
众人一时谁都没有开口,气氛凝重而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