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安好。”楚逸云行了一礼。
入狱前她每次来添油钱,都是慧能大师亲自招待,说是看在跟她母亲同出羌族的情分上,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孩子。
楚逸云对他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羌族因族人不繁,非常团结,彼此间从无嫌隙,对别人的孩子就像对自己的孩子,对别人的父母就像对自己的父母。
自从失去母亲的庇护,又在杨氏手上受尽折磨,她伤心绝望,一度有了轻生的念头。
是慧能大师的开导和安慰,才让她挺了过来。
“阿弥陀佛!”慧能大师满目慈悲,“施主此番受了劫难,切不可消沉,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世上总有些属于你的东西,不会被任何人夺走。”
“多谢大师。”楚逸云又行一礼,眼中带了些探究,“恕我直言,大师今日话里多了几许戾气,是在为我不平吗?”
大师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到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必是心里不舒服的。
出家人四大皆空,大师这样的高人,一直以普渡众生为己任,不会对任何人有偏见。
她却觉得,大师刚才这几句话,太过偏袒她。
慧能大师又道一声佛号,眼中闪过悲悯,道:“施主莫怪,贫僧曾受令堂嘱托,多多照拂施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施主日后若有需要,只管前来,贫僧必不负令堂所托。”
楚逸云看出他不想正面回答,也就不再多问,道谢后离开。
慧能大师看着卓雅的长命灯,湿了眼眶。
一名年轻和尚进来禀报:“师父,摄政王到了,在厢房等候。”
慧能大师整理衣袍,去了厢房。
慕容擎苍起身与慧能大师互相见了礼,坐下后第一句话就道:“大师似乎动了凡心。”
慧能大师道声佛号:“施主取笑了。方才不过是见到故人之女,思及旧事,心绪不宁罢了。”
慕容擎苍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容,道:“大师尘事未了,六根不净,还能当上这广缘寺的住持,本王佩服。”
慧能大师没接这话,道:“王爷可有要紧事?”
慕容擎苍拿出那颗“大还丹”,递了上去:“还请大师看看此物。”
慧能大师打开盒子,拿出“大还丹”看了看,又闻了闻,微一皱眉道:“此丹的丹毒甚重,若非万不得已,王爷切勿服用。”
慕容擎苍扬了扬眉:“倒是与她说的一样,看来她没有骗本王。”
慧能大师眸光一凝:“王爷说的是——”
“就是大师那位‘故人之女’。”慕容擎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眼睛一直盯着慧能大师。
慧能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道:“逝者已矣,有些事不必深究。”
慕容擎苍不置可否。
两人谈了半个时辰,慕容擎苍告辞离开。
下山的路上,池宴忍不住问:“王爷是觉得慧能大师跟楚二小姐有什么……渊源?”
他对这两人都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慧能大师提起楚二小姐时的反应确实有点奇怪。
慕容擎苍目光幽冷:“渊源肯定有,你暗中打探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要伤到羌族人。”
“是,王爷。”池宴应声,忽然一指侧前方,“王爷,是楚二小姐!”
慕容擎苍抬头看去,一辆马车歪在路旁的沟里,楚逸云和青黛站在一边,车夫正打马把马车往上拖。
“去帮忙。”慕容擎苍吩咐一声。
池宴应声,上前和车夫一起,把马车拖上来。
楚逸云向池宴道了谢,对走过来的慕容擎苍行礼:“见过王爷。”
慕容擎苍抬了抬手:“不必多礼。本王瞧着你这马车已坏,不能再坐人,本王送你回府。”
“这……怕是不妥,臣女谢过王爷好意。”楚逸云略一犹豫,还是拒绝。
若将军府的人看到她和慕容擎苍走的近,不知道又要怎么编排她。
她不想给慕容擎苍带来麻烦。
两人也就是在润生堂门口见过一面,他还以为自己是蓄意接近,另有图谋。
如无必要,她并不想跟这“活阎王”有私底下的接触。
慕容擎苍语气温和:“你提醒本王‘大还丹’有问题,本王验证过了,属实。本王欠你一个人情,这就还了你。放心,本王自有安排,走吧,本王的马车在山下。”
说罢当先往前走,不给楚逸云拒绝的机会,眼神却是无比复杂。
当年她拒绝他,站在她的角度,也在情理之中。
那时候他是被先帝驱逐出京的,还不得回京。
将军府又正是鼎盛时期,楚逸云有母亲疼爱,无忧无虑,怎会远离繁华的京都,陪他到封地担惊受怕,前途渺茫。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埋怨她,心头却总是堵着的。
他一直觉得,她跟有些女人不一样,有颗纯净的心。
当时送出那封信,他有几许忐忑,更多的是自信,觉得她一定会跟他站在一起。
当收到回信时,他脸上仿佛挨了十几二十个耳光,那种失望屈辱的感觉,至今想起来,仍让他难堪。
可当在润生堂门口,时隔八年又见到面目全非的她时,他对她居然一点都恨不起来。
相反,他无震惊,且无比愤怒。
曾经那样干净柔美的人,竟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没有人知道,当时他用了怎样的毅力,才压制住按住她,让她说出一切,他要把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碎尸万段的冲动!
直到池宴打探到她这八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就在等。
如果她对他还有半点情意和想要依赖的意思,一定会主动向他开口,寻求帮助。
但她没有。
甚至碰了面,都一副避他唯恐不及的样子。
是因为当年对他的拒绝,让她张不开这个口,还是不愿在他面前低头落下风?
雅夫人确实为他治过伤,但他也还了人情,其实并不欠她的。
他故意那么说,就是想以一种最不会让她反感和猜忌他的方式,跟她保有一丝联系。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就这么跟她再无交集,他不甘心。
楚逸云不好再推辞。
她右腿不利索,要是走路回去,还不得天黑,且她身体也受不住。
一阵山风吹来,楚逸云打了个寒颤,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