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昭宁三十四年,春。
新皇登基,改国号为“景明”,大赦天下。
京兆大狱大门打开,一大批除谋反、杀人等重罪之外的犯人,悉数被放。
楚逸云就在这群人当中,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蓬头垢面。
左脸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条蜈蚣趴在脸上,很是可怖。
除了她,所有犯人都有家人迎接,他们抱头痛哭,欢呼雀跃,迎接新生。
楚逸云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她那些所谓的家人,不可能来接她出狱的。
他们只想让她死在牢里。
享受了一会阳光的抚摸,她撕下一块衣襟蒙在脸上,跛着一条腿,往护国将军府而去。
——
将军府门口,楚逸云迈步上台阶。
一名家丁立刻把她拦住,满脸嫌恶:“臭要饭的,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紧滚!”
楚逸云沙哑着嗓子开口:“我是楚逸云。”
在牢里时,一名狱卒灌了她一大碗辣椒水,她的嗓子就坏了,勉强能出声,难听如老妪。
家丁上下看看她,鄙夷道:“还真是二小姐,命真好啊,赶上了大赦!想进去?狗洞在那,钻进去吧。”
楚逸云抬眸,冷冰冰看着他:“你一个下人,敢让我钻狗洞?”
家丁脸色变了变,接着态度又强硬起来:“三小姐早就吩咐过,你只配钻狗洞!让你钻你就钻,废什么话!”
楚逸云眼神玩味:“你确定是三妹吩咐的?”
她那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三妹楚梦瑶在外人面前打造出来的形象是温柔善良、菩萨心肠。
对自己的长辈孝顺,对兄姐恭敬,对弟妹疼爱有加。
私底下楚梦瑶的丑恶,如今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
街上人来人往,若被人听到,是楚梦瑶让她钻狗洞,招来非议,打的是楚梦瑶的脸。
家丁神情轻蔑,才要说话。
将军府的马车到近前停下,丫鬟掀起车窗,楚梦瑶身姿优雅地从车上下来,衣裙华丽,容貌秀美,钗环首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尽显奢华。
她不愧是将军府花大价钱培养出来的门面,一举一动高雅贵气,颇具世家贵女的风采。
楚逸云眼底闪过狠厉。
新皇大赦天下的消息传到大牢,她喜极而泣,想着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与家人团聚。
同牢房的犯人把她打到吐血,奄奄一息。
满脸横肉的老大揪起她的头发,笑容邪恶地说:“你真以为家人会等你出狱?实话告诉你吧,楚三小姐早就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把你弄死!”
她替楚梦瑶坐牢,楚梦瑶却要她死。
这笔账,她记下了。
家丁立刻露出谄媚的表情,恭恭敬敬见礼。
楚梦瑶看一眼楚逸云,一时没认出她,眼里闪过厌恶,表情却是温婉,道:“这人是来乞讨的吗?真是可怜,你们不可难为她。”
家丁讨好地道:“是是,三小姐还是这么人美心善,令人敬佩!不过这人是——”
楚梦瑶柔柔一笑,轻抬手打断他的话:“不管是谁,如此可怜,我不会坐视不理,给些吃食,再给她些碎银子吧。”
过往路人都对楚梦瑶交口称赞。
楚逸云轻呵了一声,道:“三妹,别来无恙?”
楚梦瑶愣了愣,眼里闪过狠毒和不屑,做出惊喜的表情,道:“二姐,是你呀,你出狱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监牢那帮人都是废物吗,竟然让这贱人活着出来!
无妨,贱人回了将军府,命就在自己手里捏着,一有机会就弄死她!
众人停步指点议论,都在说楚逸云拿架子、矫情。
故意不告诉家人自己出狱的日子,再一个人回来装可怜,给三小姐脸上抹黑。
楚逸云淡淡道:“我入狱三年,全家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我如何提前告诉你们我要出狱的事?”
她桃花眼微眯,看着害自己受了三年折磨,差点丧命的罪魁祸首楚梦瑶。
她在大牢里求死不能时,始作俑者却穿金戴银,养的千娇百媚。
两下一比,云泥之别。
众人看楚梦瑶的眼神满是探究。
楚梦瑶表情一僵,立刻做出委屈的表情,道:“二姐,这三年我每个月都去看你,给你送吃食送衣服,还让狱卒多照顾你一些,你不念我的好,我不计较,你为什么要污蔑我呢?”
众人鄙夷的目光又投向楚逸云。
楚逸云不急不徐地道:“京城三座牢房,我被关在哪里?”
楚梦瑶表情再次僵住,眼神慌乱,袖中的手捏紧,暗暗惊怒。
这贱人一个拙嘴笨舌、卑微懦弱,只会跪舔自己,以求自己在母亲面前为她说好话,让她日子好过一些。
坐了三年牢出来,不但没了先前唯唯喏喏的样子,更是变的伶牙俐齿,敢与自己针锋相对了!
她哪来的胆子,、跟自己叫板?
“三妹是忘了,还是从来就不知道?”楚逸云语气冷漠。
因为她母亲的过错,她知书达理为嫡出,这么多年在国公府却一直过的猪狗不如。
别说主子们了,就连府上的下人都能随意慢待羞辱她,不拿她当人。
然这一切只在国公府内,在世人眼里,她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的恶毒女人。
不但骄奢跋扈、目中无人,还心狠手辣,屡屡对兄弟姐妹下毒手。
家人对她极尽宽容,她却变本加厉。
这些年下来,她早已恶名在外,人人唾弃。
楚梦瑶最擅长的就是在外人面前做出温婉善良、宽容大度的样子,博得好名声。
以往她顾忌颇多,什么都不敢说。
如今她不会再惯着这些人了!
楚梦瑶脸上白了又红,手扶额头,做出不舒服的样子,弱声道:“二姐,我知道你还在为入狱的事怪我——”
“我不怪你。当初你把燕姑娘推下楼梯,害她昏迷,全家人都心疼你,逼着我替你去坐牢,你为了补偿我,亲笔给我写了保证书,我替你坐十年牢,你帮我向夫人求情,养在她名下做为补偿,我怎会怪你呢?”楚逸云哑声说。
这些年尽管她受尽屈辱,可她若反抗,对付楚家人,还是会落下骂名,后半生难以安然。
要光明正大脱离国公府,就必须让世人看清楚家所有人的真面目。
让他们知道,自己才是受害者,是一直被欺凌的那个。
她在反抗时,才不会被扣上“忤逆不孝”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