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科技大厦顶层会议室内,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来。
"这个方案,重做。"
陈浩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薄刃划过会议桌。他修长的手指将文件夹往前一推,纸张滑过光洁的桌面,精准地停在设计总监面前。落地窗外,京城的晨光透过雾霾,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冷硬的阴影。
设计总监额头渗出细汗:"陈总,三天后就是司法部招标会,我们..."
"所以你们就交个半成品?"陈浩抬手松了松深蓝领带,铂金船锚袖扣在袖口一闪,"未成年人保护系统不是监控工具,这些数据追踪条款会让孩子像犯人一样被记录。"
会议室鸦雀无声。法务部的李律师硬着头皮开口:"但竞品都这么设计..."
"所以海川才会连续三年败诉。"陈浩突然看向玻璃幕墙,那里倒映着楼下广场熙攘的人群,"找个真正懂儿童权益的律师来。"
助理小跑着递上平板:"罗弘律师刚赢了对星辉科技的隐私权诉讼,但她从不接企业委托..."
陈浩的目光落在新闻照片上——法庭中央的女律师穿着利落黑西装,锁骨处一枚海浪形徽章熠熠生辉,正将一份文件拍在被告席桌面。
"预约她。"他指尖轻叩平板,"用那个案子。"
朝阳区法院3号庭,法槌余音未散。
"被告方涉嫌违规采集12岁以下儿童声纹数据,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第56条..."罗弘将证据册翻到标红页,推给对面律师,"你们当事人最好考虑调解。"
她说话时习惯性摩挲锁骨处的银质海浪——父亲去世那年留给她的最后礼物。忽然察觉一道视线,转头看见旁听席最后一排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低头在皮质备忘录上写着什么,袖口船锚纹饰泛着冷光。
"罗律师。"助理小跑过来,"海川科技的人非要见您,说是有个被拐儿童案..."
调解室门开时,陈浩正在看墙上锦旗。"'铁肩担道义',"他念出烫金大字,转身时带起一阵雪松气息的微风,"很适合你。"
罗弘没接他递来的名片:"陈总要是为智能手环的诉讼案而来,建议直接联系我的委托人。"
"是为这个。"陈浩打开平板,屏幕上是个眼眶淤青的小女孩,"上周警方在河北破获的拐卖团伙,他们用海川的人脸识别系统锁定目标儿童。"
罗弘手指一颤。照片里女孩右眼睑的疤痕,和她妹妹罗敏的一模一样。
"系统被黑客入侵了。"陈浩调出代码日志,"我想请'海星法律援助中心'做独立调查。"他忽然倾身,声音压得极低:"毕竟三年前,罗建国律师也追查过同一个团伙。"
父亲的名字像枚银针扎进脊椎。罗弘终于正视这个传闻中冷酷的科技新贵——他眼下有熬夜的青影,右手无名指没有戒痕,腕表却是二十年前的老式海军款。
"明天上午十点。"她抽走平板,"带上你们所有的服务器日志。"
海星法律援助中心的玻璃门被暴雨砸得砰砰响。罗弘第三次核对数据时,发现陈浩提供的日志里藏着组异常坐标。
"津港老码头?"她放大卫星地图,"这不是二十年前..."
门铃突然狂响。浑身湿透的陈浩立在雨中,手里拎着个滴水的保险箱:"截获了黑客的远程指令。"他甩了甩头发,水珠溅在罗弘案卷上,"他们要销毁服务器。"
监控屏幕骤然雪花纷飞。罗弘抄起车钥匙的瞬间,陈浩已经拽着她冲进雨幕。他的手掌粗糙温热,虎口处有道月牙形旧疤——和她梦里那个灯塔夜雨中紧握她手的男孩一模一样。
"你以前..."
"左转!"陈浩猛打方向盘,越野车碾过积水冲向码头。远处,一艘渔船正冒雨离岸。
生锈的集装箱里,服务器指示灯疯狂闪烁。陈浩扯开领带绑住被割伤的手臂:"还有三分钟自毁程序启动,能拷多少是多少。"
罗弘插入解码器,屏幕弹出密密麻麻的儿童照片。突然,一张泛黄的旧照跳出来——五六个孩子站在渔船甲板上,中间男孩死死攥着半块玉佩,眼角有颗和她位置相同的泪痣。
"这是...三十年前的..."她声音发颤。
陈浩突然按住她敲键盘的手:"有人来了。"
黑暗中,集装箱铁门被吱呀推开,一道手电光扫过他们藏身的机柜。罗弘屏住呼吸,感觉到陈浩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震耳欲聋。
凌晨的急诊室里,碘酒气味刺鼻。
"伤口深达肌层。"医生剪断缝合线,"幸好没伤到动脉。"
陈浩靠在处置床上,袖口染血的衬衫已经剪开,露出小臂内侧若隐若现的条形码。罗弘盯着那个编码,突然从钱包抽出妹妹的照片——罗敏颈后有个几乎相同的印记,只是首字母是L而非C。
"今天那些孩子资料..."她递过止痛药,"你早就知道和我父亲有关?"
陈浩仰头吞下药片,喉结滚动:"我只知道他们专挑有特殊基因标记的孩子下手。"他忽然抓住她手腕,"你妹妹也有那个印记,对不对?"
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看见罗敏穿着司法部制服冲进来,胸前别着的法治天平徽章晃得人眼花。
"姐!"她喘着气举起手机,"DNA库刚比中..."
屏幕上是份基因检测报告,匹配对象赫然写着「陈浩」。
罗弘的公寓里,咖啡机发出最后一声疲惫的“滴答”。晨光透过纱帘,在料理台上切出菱形的光斑。她盯着那份被咖啡杯压住的DNA报告,第17次确认那个数字——**99.97%**。
厨房飘来焦香。陈浩正用她那个掉漆的平底锅煎蛋,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昨晚缝合的伤口。他手腕一转,鸡蛋在空中翻了个面,稳稳落回锅中。
“溏心蛋。”他把盘子推过来,“你冰箱里除了速冻饺子就是能量棒,律师都这么活着?”
罗弘的叉子戳破蛋黄,金黄的汁液漫过培根。她突然想起父亲也爱这么煎蛋,总说“溏心像海上日出”。
“这份报告……”
门铃炸响。罗敏裹着晨风冲进来,司法部制服外套着件皱巴巴的针织开衫,发髻松散地支着根钢笔。
“姐!我买了豆腐脑!”她踢掉高跟鞋,突然僵在玄关——陈浩正用罗弘的马克杯喝咖啡,杯沿还沾着口红印。
三人的视线在餐桌上方相撞。油条的热气袅袅上升,混着罗敏包里飘出的打印机油墨味。
陈浩的指腹摩挲着报告边缘。阳光穿透纸张,照出司法部鉴证科的水印。
“样本来源是退役军人基因库?”他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我从来没……”
“三年前海川科技参军福利计划。”罗敏抽走他手里的油条掰成三段,“所有高管都留了DNA样本——你签过同意书。”
豆浆碗里映出罗弘紧绷的下颌。她注意到陈浩用左手拿筷子,和父亲一样会把姜丝挑出来码在餐巾纸上。
“所以……”罗敏的勺子“当啷”撞上碗沿,“你可能是我哥。”
窗外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陈浩突然起身,衬衫擦过罗弘肩头带起一阵雪松气息。他打开水龙头冲洗盘子,水流声盖过了接下来的沉默。
“今天下午两点。”他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海川地下三号服务器机房,有你们要的答案。”
门关上后,罗敏从包里掏出一沓泛黄的档案:“咱爸的旧案卷里,有个被拐儿童名单……”
首页贴着张1994年的剪报——《渔民罗建国悬赏寻子》,照片里五岁的男孩手腕上,隐约可见C开头的条形码。
海川科技地下机房的冷气吹得人后颈发麻。陈浩刷卡时,感应器“滴”地亮起红光。
“温度调这么低?”罗弘搓了搓手臂。
“24小时恒温保存。”陈浩的虹膜扫描通过验证,“这里放着三万个被拐儿童的DNA数据。”
服务器阵列像钢铁森林般延伸向黑暗深处。罗弘的靴跟敲击金属网格地板,回声惊醒了某台休眠的终端机,屏幕幽幽亮起蓝光。
陈浩输入一长串密码。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浮现出树状家谱图。顶端写着“沈钧”——三十年前主持基因研究的大法官,也是罗弘姐妹的外祖父。
“这是……”罗敏的指尖穿过投影,“咱家的族谱?”
“不。”陈浩放大某个分支,“是‘法治基因’实验者的关联网络。”
画面中央跳出两张照片:左边是幼年的陈浩,右边是个陌生男孩。两人如同镜像,唯独眼角泪痣的位置左右相反。
“克隆人?”罗弘的指甲陷进掌心。
“是备份。”陈浩调出实验日志,“1994年8月,真正的罗城病死在海岛福利院。犯罪集团为了控制你父母,找了个相似的孩子冒充……”
他突然咳嗽起来,血沫溅在键盘上。罗弘这才发现他后腰的白衬衫渗出血迹。
“昨晚的伤……”
警报声骤然撕裂空气。红光中,所有屏幕同时弹出“数据销毁倒计时:00:05:00”。
罗敏踹开应急通道的门时,浓烟已经吞没了半个机房。
“这边!”她拽着罗弘冲进消防楼梯,陈浩踉跄跟在后面,手里紧攥着块硬盘。
十八层的楼梯像没有尽头。罗弘数到第七次拐弯时,陈浩突然栽倒。她回头看见他苍白的手指死死扒着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青。
“你他妈不要命了?”她架起他胳膊,摸到满手湿黏的血。
陈浩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铁锈味:“硬盘……给你妹……”
消防通道出口的阳光刺得人流泪。罗敏接过硬盘的瞬间,陈浩像截断线的木偶滑倒在地。他的手机从口袋摔出来,屏幕亮着条未读消息:
「阿浩,妈妈到北京了。有件事必须当面告诉你——关于你到底是谁。」
发信人备注是“母亲”。
协和医院急诊室的消毒水味里混着韭菜盒子的气息。罗弘盯着陈浩的CT片,听医生说着“脾脏破裂”“失血性休克”之类的词,思绪却飘回二十年前的渔村诊所——父亲也是这样躺在帘子后面,血顺着担架滴了一路。
“姐!”罗敏捧着两杯关东煮跑来,热汤洒在司法部工牌上,“硬盘解密了,你猜里面有什么?”
她掏出平板。视频里是年轻时的沈兰——白大褂口袋里别着钢笔,背后实验室墙上写着“法治基因计划”。
“若你们看到这段录像,说明LW实验体已经激活。”她取下眼镜擦拭,“记住,陈浩不是罗城,他是……”
录像突然中断。最后半秒闪过张地图,标注着津港某处废弃灯塔。
罗弘的指尖发冷。她摸出父亲留下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同一座灯塔的简笔画。
护士推着轮床经过,床单下露出陈浩输液的手。罗弘鬼使神差地触碰他虎口的月牙疤——和五岁那年,灯塔里紧握她手的男孩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