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窗外的风景由北方的平原渐变成沿海的丘陵。罗敏盯着小桌板上的笔记本电脑,法治宣传项目的审查意见书在屏幕上泛着刺目的红光。司法部要求删除所有涉及"崔氏集团1998年海事案"的案例引用,这恰好是她专题报道的核心部分。
"把咖啡喝了。"罗弘推过来一杯热拿铁,姐妹俩的手指在杯沿短暂相触。姐姐的指尖冰凉,尽管车厢里暖气充足。"审查意见第三条可以这样改..."她在审查意见书上划了几道红线,"用《海商法》替代具体案例,重点放在立法进程上。"
罗敏点点头,锁骨处的翡翠吊坠随着列车轻微晃动。自从年会结束,这个从不离身的饰物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她调出文档开始修改,余光却瞥见姐姐正在翻看一本旧相册——那是今早从父亲书房保险柜取出的,封面烫金字已经斑驳:"青岛海事会议1998"。
"姐,那个..."
"我去餐车看看。"罗弘突然合上相册,动作太急碰翻了糖包。砂糖在桌面上洒出奇怪的图案,像极了崔董事长翡翠袖扣上的缠枝纹。
列车广播响起青岛站到站提示。罗敏收拾文件时,一张照片从相册滑落:年幼的姐姐站在码头边,背后是艘挂着"崔氏航运"旗的货轮。照片边缘有截陌生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无名指上戴着那枚熟悉的翡翠戒指。
青岛老城区的空气带着咸腥的海风。姐妹俩站在一栋德式老宅前,罗弘的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次才打开。自父亲调任北京后,这房子已经空置了十五年。
"记得吗?"罗弘拂去门厅镜框上的灰尘,"你总爱在这镜子前转圈。"镜框里的照片缺了一角,像是被人仓促撕去过什么。
罗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七岁前的记忆都是碎片式的:海潮的气味、姐姐背唐诗的声音、还有某个暴雨夜父亲抱着她狂奔时,雨滴打在翡翠吊坠上的脆响。
书房的书架蒙着白布。罗弘掀开时扬起一片灰尘,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翻滚如迷雾。《海事法案例汇编》静静躺在最上层,书脊已经褪色。罗敏刚要伸手,姐姐突然按住她:"等等。"
书页间果然夹着文件,但不是股权证明,而是一份《监护权临时转移协议》。甲方签名处是"崔俊赫",而乙方父亲的名字后面跟着刺眼的括号:(代持人)。文件边缘有行铅笔小字:"监护期至成年止,翡翠坠为凭"。
"这是什么意思..."罗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电脑突然响起邮件提示音——正清律所发来紧急通知,要求她立即回京处理法治宣传项目的舆情危机。
几乎同时,罗弘的手机亮起。韩之平的信息像蛇一般滑入屏幕:【考虑好了吗?剑光愿意为令妹的"特殊背景"提供全面保护】。
海风突然变大,吹开了书桌抽屉。一沓泛黄的剪报散落在地,头版头条触目惊心:《崔氏集团千金携女出走,疑因产后抑郁》《著名法学家罗建国收养弃婴》。日期都是1998年6月。
罗敏蹲下身,发现某张剪报背面粘着半张病历:【患儿敏,10个月,表皮痣激光术后感染,转北京治疗】。诊断日期是2003年7月15日——正是她社保记录中断的时间。
"姐..."她抬头时,看见罗弘正对着手机皱眉。屏幕上是一份剑光律所发来的offer,薪资栏比市场价高出50%,附加条款却写着:"需配合崔氏集团企业史编撰工作"。
暮色渐沉,海风裹着远处轮船的汽笛声涌进书房。罗弘突然从书柜深处摸出把钥匙:"去老码头看看吧。"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父亲说过,有些答案藏在潮间带。"
罗敏的电脑又响了。这次是陈律师的加密邮件:【速回!崔氏要求调取你所有人事档案】。附件是份扫描件,1998年崔氏集团慈善基金的受助名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罗敏",备注栏写着"特别监护对象"。
海浪声越来越响。罗弘站在窗前逆光的身影,与相册里那个站在崔氏货轮前的小女孩渐渐重合。罗敏突然意识到——姐姐早就知道。知道那些被剪掉的报纸,知道代持协议,知道这颗朱砂痣根本不是天生的。
"明天最早一班车回北京。"罗弘合上相册,金属包角碰撞发出脆响,"法治宣传项目不能丢,那是你在正清立足的根本。"
夜色完全笼罩了书房。罗敏摸出翡翠吊坠对着月光端详,终于看清底部那个"崔"字旁边,还有两个极小的字母:XY。她突然想起崔董事长在年会上说的那句话——"翡翠要常戴,养人"。
养的不是玉,是"XY"。是"小怡"?还是"晓莹"?亦或是某个她从未听过的、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