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裴老太君的寿辰这日。
京城中各路的豪门权贵的车马轿子把文国公府所在的整条街都塞住了,只因裴家素来声名卓著,又深沐皇恩,所以人人敬重。
这一日,但凡是跟裴家偶然沾亲带故或者京内有些交情的,还有一些有意和裴家结亲的,都早早赶来。
国公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沈青棠本想她寄居国公府这么久,于情于理,她都该过去给老太君祝个寿。
但是这段时日来,不知为何,老太君不太待见她,她也就不在这个重要日子里给老太君添堵了。
沈青棠就想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里,可偏偏有人非要拉她出去。
今日来的贵客多,裴珩得在外头和文国公一起招待贵客,清风院里的下人也都出去忙活了,裴琅就在这个时候跑进来。
他跑到沈青棠的房前敲门,沈青棠一开门,见是裴琅,诧异地看着他:“四公子,找我何事?”
裴琅一见沈青棠,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那个……我大哥今日要忙着待客,他没有时间管你……你今日跟着我吧,我带你……”
沈青棠摇摇头,道:“四公子,不必麻烦,我今日就呆在房里不出去了。”
裴琅道:“你不要犟!你是我们国公府的客人,怎么怠慢你,能让你一个人留在房里不出来呢?你就跟着我就好了,不要怕,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沈青棠道:“真的不用了,四公子,我不想去凑热闹,也不觉得怠慢。”
裴琅只好改口:“那我等会儿让人给你送菜来,今日有好菜,你就等着吃就好。”
沈青棠只好应下。
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周延之从马车上下来,伸手把李云娇扶下来。
“夫君,我好看吗?”李云娇扶了扶头上的红宝石簪子,问周延之。
周延之看了一眼那簪子,心虚地撇开脸,连声道:“好看,太好看了,我娘子戴什么都好看。”
周翠芝从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她穿着黄裙子,头上戴着李云娇送给她的那五根簪子,她伸手扯了扯衣裙,也学着李云娇的样子扶了扶簪子,自觉美极了。
她抬头看向国公府的牌匾,眼睛都在放光。
嫂子跟她说了,要给她撮合一个高门贵子,原来就是国公府的公子,这不比尚书府还威风吗?
周翠芝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她快速地整理一下自己的着装,脚步轻快地跑到李云娇身边,满脸堆笑道:“嫂子,你看我今日这着装好看吗?”
李云娇忍笑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当然好看,放心吧,今日保你定能有一桩好姻缘。”
周延之闻言,温柔地看向李云娇,虽然他素来厌恶周翠芝给他添麻烦,但是如果娇娇真能为她觅一位高门贵婿,也能为他的仕途多一个帮手。
“得贤妻如此,是我周延之的福分。”
李云娇扬起嘴角笑了,周翠芝跟在李云娇身后亦步亦趋,周延之则到男宾那边去了。
今日,国公府到处衣香鬓影,老太君身边团团围坐着各家的孩子,还有一些高门贵妇坐在她周围,陪她说话。
正说着话,李云娇穿着一袭紫色罗裙,裙面上用银线绣着缠枝芙蓉,随着她的走动,那缠枝芙蓉似乎在她的裙面上舒展蜷曲,腰封上缀着羊脂玉禁步,是含苞玉兰的模样。
她头上戴着各种式样的赤金红宝石簪子,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高贵极了。
众人看过去的时候,都不由得啧啧称赞:“周夫人今日打扮得实在太美了,整个人高贵典雅,像是会发光一样。”
“这套赤金红宝石簪子,就是珍宝阁仅有的那一套吧,听说价值万金,真真是金贵极了。”
“是呀,听说这赤金红宝石簪子上镶的都是鸽子血,能不金贵吗?”
……
满堂贵妇人都围绕着李云娇的赤金红宝石簪子说得热烈,周翠芝也看着那些簪子,看得格外眼红。
众人讨论得正热烈的时候,柔嘉长公主来了,她给老太君祝了寿,送了礼,老太君连忙让人搬来一张太师椅给柔嘉长公主坐。
柔嘉长公主坐下后,环视一圈,看见了众人簇拥中的李云娇,心中冷笑。
肚子都已经隆起来了,还不忘打扮得那样花枝招展,心里那点算计,当谁看不出来一样。
都从李小姐变成周夫人了,还贼心不死。
柔嘉长公主故意问道:“这是在说些什么?这么高兴?说出来也让本宫高兴高兴!”
这时候,素来好巴结的安氏就凑上来道:“长公主,大家都在说周夫人头上的赤金红宝石簪子,都说全是鸽子血镶嵌的,价值万金呢。”
柔嘉长公主专门走过去看了看,突然间发笑:“周夫人当真是糊涂了,带着假货,被人骗了,还在这里得意洋洋。”
众人听到这话,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李云娇脸色有些愠怒:“长公主何出此言?珍宝阁的赤金红宝石簪子只此一套,被我买回来,怎么会是假的呢?”
柔嘉长公主笑道:“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哪里是什么鸽子血啊?这明明是红石榴石,不值钱的。”
各家夫人小姐都噤了声,长公主一说,她们打量着李云娇的簪子,似乎也看出了一点不对劲,那金簪子怎么看上去颜色有点暗淡,没什么光泽?
李云娇咬着牙道:“多谢长公主殿下提醒,我等会儿就去珍宝阁找他们理论!”
她要脸,还好让丫鬟带了其他的簪子,便找了机会去把那一头的簪子换下来,心里真是又羞又气。
怎么会是假的呢?让她丢了这么大的脸,她定然要找珍宝阁讨个公道!
现在必须得稳住,她要亲眼看着今天的好戏上场!
李云娇收拾利索后,宴席已经开始了。
李云娇坐下不久,就见杨氏走过来,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李云娇嘴角扬起,转头要叫周翠芝,就见周翠芝在吃一个鸡腿,吃得满嘴流油,手上油汪汪的,同桌的夫人小姐都看得目瞪口呆。
她心中满是厌恶,不悦低声训斥道:“周翠芝,你忘了今日是来干什么的了!”
周翠芝连忙放下鸡腿,用袖子揩了揩嘴角,低声道:“嫂子,可以去了吗?”
李云娇的眉头一蹙,微微点了点头。
周翠芝激动地站起身,见桌上的人都看着她,她道:“我……我洗手去。”
沈青棠正在房中画吏部尚书府的人物关系图,听到有人敲门,赶紧把医书摊开盖住,然后走过去开门一看。
门外是一个提着食盒的圆脸丫鬟,她笑道:“主子让奴婢来给沈大夫送点吃的。”
沈青棠以为是裴琅让人送来的,便笑道:“那就谢谢你们家主子了。”
丫鬟进来,把食盒里的三个菜拿出来,还拿出了一壶酒,笑着说:“我们主子吩咐我要告诉沈大夫,这壶梨花白十分醇厚清冽,请沈大夫一定要试一试。”
沈青棠点头:“好的。”
沈青棠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就听见房门再次响起来。
她开门之后,竟是裴珩站在门外,手里同样拿着一个食盒。
“想着你应该还没吃,就给你送点吃的……”裴珩还没说完,就见桌上已经摆了三个菜,淡淡笑了笑,“我好像来晚了。”
沈青棠摇摇头,笑着从裴珩手里接过食盒:“不晚不晚,大人本该在外头用饭,还能想到给我送饭,我感激不尽。”
拿过食盒之后,见裴珩仍站在那里没走,便问道:“大人,要不要一起吃?”
裴珩脸上淡然,只道:“既然你邀请,我却之不恭,勉强用一点咯。”
沈青棠心中暗暗纳罕,裴大人不是要在外头宴客吗?怎么有空在这里陪她用饭?她本来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裴珩就这么顺溜地答应了。
裴珩把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把菜一个个拿出来,道:“忘了拿酒,你这里刚好有。”
裴珩拿着酒壶,给两个人都倒了一小盅梨花白,把其中一杯推到沈青棠面前,道:“尝尝。”
沈青棠摇了摇头:“我喝酒会起红疹,一般都不喝。”
裴珩顿了一下。
他突然间想起,他在东宫当伴读的时候,有一回,他和当时还是太子的文帝一起偷喝了太后娘娘埋下树下的酒,两个人喝得有点醉。
那时候,小公主来了,扑到他怀里要抱抱,他当时就抱着小公主在东宫里兜了一圈,小公主就起了一身的红疹,哭得眼睛红红的,实在可怜。
从那以后,裴珩就滴酒不沾了。
也许是近来事情太多,心里乱糟糟的,今日他看到这一壶梨花白,莫名地想要醉一回。
太累了。
裴珩便端起酒杯,仰头喝下一杯,刚要倒第二杯,就被沈青棠按住:“大人,你胃不好,先吃点东西。”
裴珩这才举筷,夹菜吃,吃了一会儿,又倒了一杯酒喝下。
沈青棠吃着吃着,就发现裴珩开始有点不对劲,脸色越来越红,眼神有点迷离,她连忙伸手去摸裴珩的额头,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裴珩抓住了手腕。
裴珩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宛如一团烈火,烧得他难受,沈青棠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抓住那微凉的手不放。
“青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