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日大理寺公堂上发生的一切,在案子审结的时候,就开始在永安的大街小巷流传,就像是有什么人在推动一样。
每个茶馆酒楼,每一个说书先生,都在惟妙惟肖地说着状元郎卖妻求荣、背弃婚约的事。
李府的大门依然紧紧关着,听到下人来报,李云娇气急败坏,想要冲出来与人理论,她如今怀着身孕,黄氏担心她被冲撞到,一再劝阻。
好不容易把女儿劝回房,她自己却气晕过去了,被丫鬟扶到院里休息去了。
李尚书看着周家人搅得府里鸡犬不宁,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听到百姓这样的议论,李尚书再也按捺不住了,命人打开大门,他面容铁青地走出来。
“到底是谁在污蔑尚书府?”
李尚书站在台阶上,一眼看见了躲在人群后方的周延之,胸中怒火直烧,伸手指着周延之,怒吼道:“周延之,你给老夫滚过来!”
周延之见行迹已败露,战战兢兢,一步一拐地从人群中走出来,走上台阶,走到李尚书身边,拱手俯身道:“岳父大人。”
李尚书黑着脸,大手一张,使劲地扇在周延之的脸上。
周延之被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倒在地,爬起来,捂着脸,垂首道:“谨遵岳父大人教诲。”
“你敢打我儿子!”
周母见状,扑过去要打李大人,却被几个小厮押住了。
她这粗鄙的模样,叫李尚书气得浑身发抖,只觉老脸丢尽。
李尚书指着周延之,厉声道:“周延之,你当着百姓的面,我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答一句,若敢有一句谎言,老夫叫你不得好死。”
周延之低垂着头,道:“是,岳父大人。”
“当初你上门求娶娇娇的时候,是否口口声声称你家中并无婚配?”
周延之低声道:“是。”
“所以,是你骗了我李家,而非我李家以强权逼你退婚另娶,是也不是?”
“是。”
“我李家也是到昨日,才知道你早有未婚妻,今日才知道你的母亲竟然做出卖儿媳此等无耻行为来。所以,你母亲卖儿媳的作为,与我李家没有一点关系,是也不是?”
“是!”
问到这里,人群中有人叫道:“这一家子,连脸不要了,卖前儿媳在前,污蔑现儿媳在后,卑鄙无耻!”
李尚书见目的达到,便对周延之道:“周家这家风,我李家真是一点也不敢恭维,老夫会让人把和离书送到你手上,你和娇娇,早日和离,一别两宽吧。”
说着,就抬手让管家赶人,自己转身进府。
“岳父大人,你听我说……”
周延之的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地看着李府大门在自己面前,轰然合上,猛地撞上他的鼻子,撞出了两管鼻血。
那一刻,周延之的心绝望到了极点。
周延之把鼻血一擦,怔怔地看着尚书府紧闭着的朱门,心中百感交集。
他苦心孤诣好不容易踏入的富贵圈子,从今日起,只怕都要把他往外赶了。
周延之拼命地叩门,叫道:“岳父大人,让我见娇娇一面!求求你,让我见娇娇一面,她都怀了我的孩子,您怎么忍心让孩子的父母分离呢?”
围观的群众一阵鄙夷,周母早就爬起身,叉着腰,跟百姓们对骂。
“大官就了不起啊,有权势就可以把我们像狗一样关起来虐待吗?做了错事,大门一关,错的就变成我们了,天下没有这样的事!”
“你是亲家,看着我们母女这样,见死不救,会遭报应的!”
周翠芝则捂着脸,极力地往人群后方躲。
周延之叩了许久的门,大门都纹丝不动,他心灰意冷,转头看向母亲,厌恶地吼道:“闹够了没有?你们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害我?”
周延之转身跌跌撞撞地离开李府门口,可京城之大,哪里又是他的容身之地呢?
周家母女见周延之走了,一边冲着百姓骂骂咧咧,一边赶紧追上。
“儿啊,你等等娘!”
周延之从未如此厌恶过这样粗鄙的家人,他奋力推开母亲,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周延之走在路上,感觉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这条路,几个月来,他走了无数遍。
以往,他是春风得意的状元郎,是尚书府高高在上的乘龙快婿,那时候,众人看他的眼神里,是艳羡,是嫉妒,是敬畏。
可如今,重走这条路,他是背弃婚约、另攀高枝的忘恩负义之徒,是被岳父拒之门外的高门弃婿。
那些看他的眼神里,全是鄙夷、嫌弃和厌恶。
他只想快速远离这些异样的眼神,他逃也似地快速穿过人群,找了家客栈想住下。
不巧的是,他来的这家客栈,正是他之前给周母她们定的那家客栈。
周家母女突然被李云娇带到庄子上,可房中的行李还在,没有退房,房钱一日日都累计着,可周延之却一直没有来交钱。
掌柜的本来还想着拿着账本去尚书府要钱呢,没想到,周延之就送上门来了。
掌柜的皮笑肉不笑道:“周状元,之前令慈的房钱饭钱还没结呢。”
客栈的小二偷偷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鄙夷。
攀了高枝又怎么样?入赘的女婿就是这么没底气,吵个架都得被赶出府去。
周延之一听,瞬间涨红了脸,急急地在身上摸索起来,可是摸了半天,只摸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伸手把银子拿过来掂一掂,道:“周状元,这才一两银子,远远不够啊,账上总共还欠着五十两呢。”
“这么多?”周延之瞪大眼睛,不小心说漏嘴,继而很快地恢复正常,道,“先记着,本官出门在外,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银子,等回了尚书府,再来还钱。”
掌柜的心中嗤笑,都被赶出尚书府了,还想等回了尚书府,让尚书府还钱,还回得去吗?软饭吃得理直气壮,也不知人家尚书府还愿意让你吃吗?
掌柜的不敢惹上权贵,状元郎毕竟还没跟尚书千金和离,这会子还是尚书府的人,他不能得罪。
他笑道:“大人请见谅,我们这都是小本生意,不好赊账,您这都赊了这么多账。这样,大人可以把玉佩押在这里,等结了账,我们再把玉佩奉还,可好?”
周延之拉不下脸,只好沉下脸,把腰间那块环形蓝田玉佩押在柜台上,掌柜的这才叫人引周延之去上房。
周家母女也随后跟到客栈里,一到客栈,就有店小二送来一张纸条,周翠芝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的是:“归还锦衣,我可出面求情,免你五千两罚银。否则,罪上加罪。”
墨迹新鲜,定是刚写下的,二人连忙开门,追下楼去,揪住店小二的领子问:“写信的人呢?”
店小二本就极厌恶她们母女,见她们这样,就更鄙夷了。
他嗤道:“走了。”
周母的三角眼死死地瞪着店小二,暴躁道:“你去把她找回来,不然老娘今日就揪着你不放。”
店小二摊了摊手,无所谓道:“你们揪着我不放,我喊一声,大家就都知道周状元的母亲大庭广众之下扒男人衣服,反正你们名声也臭了,说什么都有人信。”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