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勇蓬头乱发,缓缓上堂,他那只独眼狠狠地盯着周母。
他知道死期将至,心里恨透了把他们家害到这个地步的周母。
若不是周母蛊惑,把沈青棠卖给他,让他得罪了沈青棠,又怎么会引来官府的调查,让他全家斩首?
若不是周家人把他拉下水,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么多事呢?
吴勇死死地瞪着周母,道:“当时,吴氏告诉小人,她的儿子已经是尚书府的乘龙快婿,她知道我倾慕沈青棠,愿意将她卖与我。我不仅可以抱得美人归,还借此卖了周家和尚书府一个人情,日后家父和小人的前程便可无忧。”
“此事周延之是知晓的,若不是他支持,吴氏怎么敢拉起尚书府的大旗,来拉拢我们吴家?”
吴勇用淬了毒的眼神,瞟了周延之一眼,然后低下头。
害了他们吴家,还想撇开嫌疑,干干净净地做人,真是做梦!
既然要死了,能多拉一个垫背的,也行。
就算律法上治不了他的罪,满京城人的口水都足够把他淹死。
周延之慌忙辩驳道:“大人明鉴,下官是真的不知情。请大人查看一下下官寄回家的书信,下官当时身处永安,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呢?”
大理寺丞从证物中找到了周家的家书,家书中只看见周延之让周母劝沈青棠做外室,确实没有证据证明他知道这件事。
大理寺丞抬起头,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周延之,淡淡道:“的确如此。”
妄想着贬妻为外室,这会子出了事,又把自己从这件事里面摘干净了,把锅都推到了母亲身上。
真够卑鄙的!
周家母女的罪铁证如山,周母歪倒在地,无可辩驳。
大理寺丞判周母赔偿沈青棠五千两白银,否则将处徒刑五年,周翠芝作为共犯,同样判徒刑五年。
因为买卖时,周延之不知情,不作处罚,因为他背弃婚约一事,早有圣上开了金口,定了处罚,便判他剥夺功名,剥去官职。
周母和周翠芝在堂下哭哭啼啼,大闹公堂,很快便被衙役钳制,扔出大理寺公堂,勒令她们三日内准备好罚银。
否则,三日后会有衙役上门,将她们送往西北的采石场劳作。
周延之突然觉得大势已去,他呆若木鸡地跌坐在地上,由着周母和周翠芝上来拉扯他,他都如同木雕一般,一动不动,任由衙役带走周家母女。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大理寺,走到一个巷子口,突然被人用麻袋套了头,拖进巷子里。
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来,打得周延之眼冒金星,疼得直求饶,鼻涕眼泪一起流,堂堂状元弄得狼狈不堪。
过了许久,拳头才停下来。
周延之终于喘了一口气,麻袋外头静悄悄的,人应该是走了。
周延之这才折腾着,把麻袋撑开,露出一张青青紫紫的脸,两管鼻血流下来。
到底是谁如此大胆?如果叫他查到,一定要让那人好看!
周延之恨恨地把鼻血擦掉,拖着沉重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往尚书府走去。
还未到李府门口,他远远就见李府门口围满了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再走近些,他就清晰地听见他母亲鬼哭狼嚎的声音。
“青天大老爷啊,你们见过这样的儿媳吗?儿媳孝顺婆母是天理,这李家小姐不来见我,不跪下请安也就算了,老婆子本就是苦命人,这些都可以忍耐。可她见老婆子的第一面,给了我一个大耳光!”
“苍天啊!这样的儿媳要来有什么用?黑心肝的恶婆娘,把我们母女关到庄子上,那过得是什么日子啊!说是让我们学规矩,结果天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受罚,把一碗热水顶在头上,泼出去一点,就要罚跪!老婆子生了病,他们一盆冷水泼下来,我更是病得下不来床!”
“天地良心,我老婆子可没有撒谎。大家伙来看看啊,看看我们母女的脸,现在还肿着的呢,还有这身上,哪里有一块好皮?疼死老婆子了……”
周母说着,就指着脸上的红肿,捋起袖子,给众人看。
众人哗声一片。
周延之心中一阵无力,她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没闹够?真的还嫌不够丢脸吗?
周延之想去阻止,却没脸出面去阻止,只能躲在人群后面看。
只见他母亲一屁股坐在李府的大门口,抱住石狮子的脚,嚎啕大哭。
“辛辛苦苦养儿到二十三岁,好不容易将他扶持着考上状元,结果他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大家伙说说,这像话吗?猪狗不如啊!”
周翠芝也跪在一旁跟着哭:“嫂子看不起我们是乡下人,看见我们,就跟看见路边的猪狗一样,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把我们当畜生一样关起来磋磨我们,这些我们都忍了。”
“可是,如今我们母女被欺负到这个地步,你们却见死不救!五千两银子,让我们去哪里找五千两银子?李家作为亲家,难道不应该帮忙吗?”
周母捂着心口,哭嚎道:“我老婆子为了你们小夫妻可以好好过日子,帮你们解决了沈青棠这个绊脚石,你们非但不感激我,还折磨我,把我扔在庄子上不管了。”
“这也就罢了,我不跟你们计较,可如今见我被人如此欺辱,却连五千两银子都不肯出。”
“可怜我老婆子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儿子娶了个不孝的媳妇,连五千两银子都舍不得给我。五千两,我老婆子上哪里去弄五千两银子啊?”
原来,方才她们被丢出大理寺,想着可能会被抓去采石场劳作,心中焦灼,只想快点弄到五千两罚银。
不孝子身上顶多只能扒出几两银子,母女俩想来想去,只能想起李家。
李家是她们的亲家,理应出这个钱,没道理李家过着富贵生活,却不管她这个亲家的死活。
可如果把这个打算告诉了周延之,他肯定会阻止,那还不如先斩后奏。
于是,母女俩没等周延之,直接一路寻到了李府门口,跟李府门房小厮说明了来意,小厮进府通报后,一出来就把她们母女轰出来。
周家母女这一场哭唱说演,倒是叫围观百姓看了场热闹。
百姓们议论纷纷。
“今日大理寺公堂上那一场,谁不知道?周家母亲把前儿媳卖给了云川县令的儿子,卖了两千两银子呢!听说那县令之子可是个虐杀了无数民女的狂徒!真是丧良心啊!”
“可这会子听这周家母亲说,怎么像她是替李家千金做了这事?难道这背后是李家小姐在指使?””
“若是这样,这李家也忒不像话,抢了别人的夫婿,还要置人于死地,心也太黑了。”
“都是半斤八两,我只心疼周家的前儿媳,可怜的姑娘,辛辛苦苦供出了个状元郎,到头来,银子也没了,人也没了,还要被高价卖掉。”
“是啊,若不是裴尚书相助,那姑娘这辈子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