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一下子被掀开,李云娇的脸探进来。
李云娇一见车里的光景,裴珩把沈青棠抱在怀里,怀里的人儿满脸通红,裴珩的耳尖也红透了。
裴珩这样谪仙般的人物,竟也有这下凡的时候。
那耳鬓厮磨、温柔亲昵的模样,顿时叫李云娇目眦欲裂,醋意翻滚,怒火直冲天灵盖。
“裴珩,你对得起我吗?”
裴珩的胸膛很结实,怀抱很温暖,沈青棠却没敢多感受,连忙坐直了身子,把脸转向车壁,脸上直发烫。
裴珩面不改色地开口:“不知李小姐拦本官的马车,是有什么事吗?”
李云娇咬着牙,怒视着裴珩,再次逼问道:“裴珩,你对得起我吗?”
“李小姐,你此话何意?你与我有何干系?你已成家,这样扒着其他男子的马车看,你夫君知道吗?传出去像什么话?”
裴珩的语气里是一贯的淡漠,自有一种威严的气势。
沈青棠竖起耳朵听着,李云娇,这不是周延之的新婚妻子吗?她来找裴珩干什么?
沈青棠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李云娇,见她满脸怒容,直瞪着他们。
“得亏我看了,不然这马车里不知道是不是还要上演一场活春宫。”李云娇咬牙切齿道。
这话实在太难听,沈青棠忍不住蹙起眉头,这李云娇真是没什么教养。
李云娇听了杨氏派去的丫鬟说的话,心中满腔妒火,就想来看看,这个能把裴珩这块冰山融化的小白脸,到底长什么样?
输给女子,她尚且不甘心,更别说,输给一个男人!
她是专门赶来见裴珩的,结果一见裴珩在马车里拥抱着这个男狐狸精,心中怒火直烧,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裴珩,我等你七年,你一次次拒绝我,挑挑拣拣,最后就挑了这么个男狐狸精。你这是在羞辱我吗?难道我还不如一个下贱的男人吗?”
沈青棠瞪大眼睛,偷眼去看裴珩。
原来李云娇一直喜欢的人是裴珩。
仔细想想,那周延之的确和裴珩有三分相似,难道李云娇就因为裴珩拒人千里之外,所以才找了周延之这个替身吗?
李云娇说话实在难听,裴珩面沉如水,道:“本官的私事,还轮不到李小姐来管,本官喜欢谁,难道还得你来允许?你是什么人?哪来的资格对本官身边的人指指点点?”
李云娇被裴珩的冷漠无情伤得微微颤抖,指着裴珩半天说不出话来:“你……”
最后她痛心疾首道:“裴珩,你等着,护好你的心上人吧,最好别让他出门,否则,他会出什么事,我可说不准!”
说着,李云娇一甩车帘,就气冲冲地走了。
沈青棠微微汗颜,腹诽道,裴大人,其实你可以澄清一下的,这样至少我还能出门。
裴珩看了看沈青棠,方才只觉扑面而来的淡香,很淡又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叫他无端想起很多年前鲤鲤笑着跑过来扑在他怀里的情景。
正是那么一愣神,就忘了松手,叫李云娇看了去,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裴珩不由得又看了沈青棠一眼,为什么沈青棠总是让他想起鲤鲤?
他查过沈青棠,她和鲤鲤两个人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沈青棠有父有母,从小生活在云川。
如果他没有猜错,槐花巷张府十数年前曾经是她亲人的府邸。
沈青棠有亲人,而鲤鲤孤身在外。
裴珩想到这里,心里隐隐作痛,见沈青棠为难的样子,道:“不用管她,你跟着我出门,不会有事的。”
沈青棠笑道:“大人真是我的救星,救我一次又一次,我都不知该怎么报答才好。”
裴珩道:“既然知道我救了你几次,也当知我没有恶意,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为什么混进张家吗?”
沈青棠闻言,抬起头来,直直撞上裴珩的视线,定定地与裴珩对视。
沈青棠在看裴珩,裴珩也在看她,裴珩的眼神沉静如水,仿佛看进她的眼里去,仿佛要看透她的满腹心思。
他们在互相试探。
沈青棠忙转开目光,低下头道:“大人,马车里不方便,等回到府里,青棠一定细细说来。”
既然裴珩想知道,那便告诉他吧。
裴珩颔首,便不再问了。
等进了清风院,沈青棠道:“大人,我先回房拿一样东西。”
裴珩点点头,便先行进了书房,不多时,沈青棠也进了门,把房门一关,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这就是我从张家花园里找到的东西。”
一本手札。
裴珩好奇地接过来,翻看几页,是治水的手札,他看向沈青棠,问:“前水部郎中沈志成,是你的什么人?”
沈青棠道:“他是我外祖父,外祖父尽心尽力为国为民,却含冤而死,我娘,是那场惨祸中的幸存者。”
裴珩看着沈青棠很久很久。
当他查到槐花巷张府在十数年前是水部郎中沈志成的府邸,他就已经猜到,沈青棠是沈家后人。
可当他真正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却还是怔住了。
沈青棠道:“大人曾说我千里迢迢来到永安,不去告周延之,却躲在张府里,那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就是去找这本手札的,青棠此来永安,便是要为外祖一家洗雪冤屈。”
“这么多年来,我对周家人这么好,也是因为,我把希望都寄托在周延之身上,希望他当了官,可以帮忙洗雪沈家冤案。”
“冤屈?”
裴珩抬眼看她,他自然也查到了沈家因何覆灭,听到“冤屈”这个词,眼皮一跳。
“十五年前和顺县河道贪污案,我外祖父是冤枉的,他没有贪污,没有通敌卖国,只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被陷害至此。”
沈青棠上前一步,把手札翻到章和二十一年,指给裴珩看,道:“大人,请看!”
裴珩看了之后,整个人变得很严肃,脸绷得紧紧的。
“这是你在张家花园里找到的?”
沈青棠颔首道:“嗯,在假山石凳下的石头缝里找到的,裹了十几层的油纸,不然这么多年,早腐坏了。”
“若不是我娘坚信,外祖父在假山中给她留了线索,我也不可能找到这样惊人的真相。”
裴珩沉默了,他自然知道造成沈家覆灭的那场灾难。
那年,沈志成被派往和顺县治理河道。
次年夏日,天降大雨,大水冲垮了河堤,和顺县水库的水闸因木头腐坏而断裂,导致滚滚洪流灌入和顺县,成千上万的和顺县黎民死在那场灾难里,惨绝人寰。
雪上加霜的是,南越趁机侵扰南境,因着和顺县洪涝灾害的影响,朝廷的兵马过不去,思州、汀州、南州等南方十州,先后落入南越手里。
这也是先帝大发雷霆,发落沈家满门的原因。
“事后查证,和顺县水库的闸门用的都是烂了心的木头,极易腐坏,加之洪水凶猛,一下子就冲断了,这才导致了这场人间惨剧,而当时修水库的人正是沈志成。”
“另外,刑部协同都水监灾后去查的时候,发现本该有的防洪措施,水门、竹笼石、鱼嘴、羊圈,全部都没有,把沈志成贪污治水银子、渎职的罪名坐实了。”
“刑部协同大理寺,在沈府书房里搜出了赃款,以及与南越的来往书信,更是坐实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所以也不怪乎先帝当年大发雷霆。”
先帝大怒,下旨,沈家满门抄斩,以赎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