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向来心疼儿子,担心裴珩的身子,随后也来到裴珩的院里。
只见裴珩站在亭子里,望着湖面发怔,徐氏心里一沉。
这孩子这些年心里藏了事,总是怏怏不乐,喜欢一个人呆着,她总是担心裴珩憋坏了。
她作为他的母亲,却也不能了解他所有的心事,宽慰他。
他还是需要一朵解语花。
“珩哥儿,你有什么心事,能否告诉娘,娘帮你分忧?”徐氏走过去,轻轻问道。
裴珩转头,看见母亲脸上的担忧之色,微微一笑道:“娘,别担心,孩儿没什么事。”
“珩哥儿,方才你祖母和婶娘她们说得对,你得说一门亲事了,不能这么一年一年地拖下去。娘不求别的,只求有人能够陪着你,为你解忧,便足够了。”
裴珩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徐氏,道:“娘,孩儿暂时不想成亲。”
这句话叫徐氏不由得心头一沉。
这些年,裴珩外头的名声不好听,都说他流连勾栏瓦舍,寻花问柳。
文国公请出家法,痛打怒骂,让他一个人在祠堂里罚跪。
国公夫人徐氏多少次软言相劝都没用,还做主给他寻了好些高门小姐相看,可裴珩却从来不看一眼。
更奇怪的是,一旦有哪家小姐传出要与裴珩相看,总是很快就发生意外,要么落水,要么被掳,要么被外男搂抱了。
于是,外头更是瞎传,说裴珩不详,有克妻之嫌。
徐氏也是气愤,她还准备了好几个娇柔美艳的妾室与通房,他莫说碰,连眼风都不扫一眼。
转头就把通房和小妾送出去,气得国公夫人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直到如今,裴珩依然后院空空,连侍候的都是小厮。
这叫她怎能不急啊?
若要说裴珩与谁相处得最好,那便是当今圣上了。
两人是实打实的好,从七岁起,他就是太子伴读,他与今上是二十年的交情了。
这么多年,只要裴珩在永安,就整日与文帝呆在御书房里议事,十日倒有七八日是一同用膳的。
徐氏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结结巴巴道:“你……珩哥儿,你实话跟娘说,你是不是有龙阳之癖吧?”
裴珩闻言,涨红了脸,道:“当然不是,母亲怎么会作此猜想?”
“既然不是,你为何不想成亲?你是嫌麻烦吧?那娘帮你挑,帮你安排好一切,你只管到时候出面做新郎官儿就好了,可好?”
裴珩沉默。
“或是,你有什么心仪的女子?什么样的门户都没关系,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娘没有门第之见,只要你喜欢,只要人品好,娘都愿意接受她做我的儿媳。”
见裴珩眉间有难色,徐氏猜测,是因为那女子门第过低,儿子担心她登不得公府高门。
可她话已说完,裴珩还是沉默。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徐氏的心头,她猛地想起之前外头流传的儿子流连青楼一事,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徐氏面露惊恐道:“珩哥儿,你不会是真的爱上了青楼女子吧?珩哥儿,你醒醒吧,风尘女子中,固然有青竹风骨者,可到底声名狼藉,如何能入门为正妻?”
裴珩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了,他怔怔地看了徐氏一会儿,道:“母亲是这样看待风尘女子的?”
“何止是我,所有有节操的高门都不可能让一个风尘女子入门为妻。普通百姓都不喜青楼女子为妻,更何况是高门大户。”
裴珩突然间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揉了揉太阳穴,道:“娘,孩儿此行实在劳累,想要休憩了。”
徐氏见儿子满脸倦色,连连道:“那娘就先走了,你可千万要想开点,天下好女子多的是,那些个风尘女子都尽忘了吧。”
裴珩送母亲出院子后,整个人颓靡不堪,倒在榻上,怔怔地看着帐顶出神。
天下人都是这么看风尘女子的,如果鲤鲤真的流落青楼,就算有一日他把鲤鲤找回来了,她的余生该怎么办?
若是过去的经历被泄露出去,她能抵得住众人审视的目光吗?
千头万绪的国家大事,都不及鲤鲤一个人,叫他愁思百结。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大不了,他养鲤鲤一辈子好了。
有他在,看谁敢说她一句坏话!
心中拿定主意后,裴珩的心弦就松下来了,旅途的疲惫涌了上来,他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时,眼前又闪过沈青棠的身影,不知她安顿得怎么样了。
沈青棠在忙着对付周翠芝母女呢。
周翠芝母女依依不舍地从成衣铺子出来,走到小巷子口的时候,突然被两个壮汉捂着嘴带进了小巷子里。
周母慌乱地抓挠,叫道:“我可是今科状元的母亲,尚书大人是我亲家公,你们是谁?怎么敢抓我?就不怕得罪了状元郎,得罪了尚书府,把你们抓起来,下大狱!”
两个壮汉不说话,只是牢牢地反剪着母女二人的胳膊。
直到沈青棠这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们面前,周母才哑了声。
周翠芝面目狰狞,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叫道:“沈青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嫁给吴勇了吗?吴勇怎么没把你弄死?”
沈青棠冷笑着缓缓走到她们面前,趁着两人张嘴叫喊的时候,把两颗药丸弹进她们嘴里,两个壮汉很配合,把她们的下巴一抬,药就这么顺下去了。
沈青棠眉头一挑,嗤笑道:“你们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
周翠芝捏着嗓子,拼命地咳,叫道:“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当然是好东西。”
周母尖着嗓子叫道:“你怎么这么恶毒?”
沈青棠冷笑道:“论恶毒,我及不上你们万分之一。把我卖给吴勇,不就是想让吴勇弄死我吗?我死里逃生,没弄死你们,算我心肠好。”
周母瞪着眼睛,叫道:“你敢?我叫延之把你抓起来,没想到吴勇这么没用,这都没能留住你,好好的云川不待,你还敢来上京找死?”
沈青棠一巴掌扇过去,道:“以往我敬着你是长辈,对你好,你是不是就觉得我是泥捏的,好欺负啊?”
“你不是要叫周延之来吗?来啊,我怕他吗?”
周母愣住了。
沈青棠待她素来笑脸相迎,温和可亲,如今这般凌厉,倒叫周母忌惮了几分,突然想起,沈青棠曾经也是一根银针吓得流氓求饶的泼辣妞。
沈青棠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你不如想想,你的状元儿子被未婚妻养了六年,高中状元后攀高枝,还反手卖了未婚妻,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他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得住?这样的人品,圣上真的敢重用他吗?”
“夫君子,遵五常,当恪守仁义礼智信,而周延之见利忘恩,背弃婚约,便是亵渎圣贤之言。若叫世人知道他是如此的伪君子,他的功名富贵,一个都留不住!”
“你再想想,买卖良家女子,可是触犯了大夏律例,你这位状元之母,犯了这样的罪,你儿子能够完全摆脱罪责吗?”
“仕途是无望了,牢狱才是你们一家的最终归宿。”
周母瞬间怔住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敢!”
沈青棠唇角勾起,道:“你要不要赌一赌我敢不敢?”
这时候,周翠芝在一旁抓挠着手,道:“娘,我的手好痒啊!”
周母转头看向周翠芝,见她手上一道红痕,突然间也觉得脸上有些痒,挠了一下,反应过来,指着沈青棠,道:“你……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沈青棠耸耸肩,微微一笑道:“你们过河拆桥,害我差点沦为禁脔,却还想拍拍屁股走人,舒舒服服地成为人上人,做什么美梦呢?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不过是让你们吃点小苦头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周母见周翠芝越抓越厉害,皮肤都红了一片,有些慌了,道:“青棠,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能这样对我们,不然延之会生气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平心静气坐下来说呢?为什么非要下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