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棠微微一颤,又听裴珩道:“奉劝姑娘一句话。”
“不要轻信任何男人,也不要故作聪明,有些事情,姑娘还是不知道为好。”
耳鬓厮磨,动作亲昵得如同爱侣间的呢喃,口中却说出了这样冷冰冰的话。
沈青棠浑身的汗毛竖起,紧闭嘴巴,再也不敢说话。
“既然要躲在这里,自己找个地儿歇着吧。”
裴珩清冷的话语落下,就立马把沈青棠放开,又恢复了原来光风霁月的模样,施施然起身倒了一碗水,径直泼在香炉上,把香浇灭了。
沈青棠自知说错了话,惹了大人不开心,为了不被赶出去,只好安静地退到贵妃榻边上,准备睡下。
裴珩走过来,递给她一碗水,道:“给她灌下。”
沈青棠接过茗碗,低头一嗅,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蒙汗药?”
裴珩面不改色道:“嗯,你也不想她突然间醒过来吧?”
沈青棠恭敬颔首,过去把那女子扶起来,灌下蒙汗药去,又捡起地上的罗裙,给她穿好,盖好被子。
转头看见裴珩已经坐在书案前,一手扶着额,正闭目养神,沈青棠随口关切道:“大人要不要上床去歇着?”
裴珩睁开眼睛,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本官倒是觉得那贵妃榻不错,姑娘可愿与我同榻而眠?”
沈青棠被噎了一下,才知失言,道:“大人说笑了。”回到贵妃榻,躺下就睡。
翌日,沈青棠在睡梦中被人唤醒,睁开眼,见裴珩拿过来一套淡蓝色罗裙,叫她换上。
沈青棠到屏风后换好了衣裙,又戴上了面纱走出来,裴珩愣了一瞬,微微颔首,朝她伸出手。
沈青棠诧异地看着裴珩,裴珩面无表情道:“若想安全出府去,便听我的,牵我的手。”
沈青棠这才把手伸过去,裴珩牵住她的手,便带着她出门去。
这一出门,裴珩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路走,一路时不时用含情脉脉的眼神转头看沈青棠。
沈青棠不由得红了脸,暗道这裴大人长成这样,还这般含情脉脉地看着人,哪个女子能不沦陷?
沈青棠虽觉得很不自在,但也十分上道,温柔嘛,谁不会?
她便用温柔缱绻、欲语还休的眼神与裴珩对视,看他一眼,然后娇羞地低头含笑。
吴能礼昨日为了笼络裴珩,便找了个美艳的妓子,叫她提前在房里等着裴珩回来,伺候裴珩。
今日见裴珩携佳人同来,裴珩眼下微微发青,显然是没有睡好,脸上还有一道指甲抓过的血痕。
吴能礼的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又见裴珩看身旁的佳人那黏糊糊的眼神,分明是迷上了。
吴能礼瞬间喜上眉梢,殷勤问道:“大人昨晚睡得可好?”
裴珩面不改色道:“托吴县令的福,睡得挺好。怪本官粗鲁,撕坏了姑娘的罗裙,还要你一大早寻了罗裙送过来。多有打搅,实在抱歉。”
沈青棠听到这话,脸红得发烫,恨不得把脸埋到土里去。
看起来清正君子的裴珩,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叫人羞臊的话的?
吴县令笑得一脸猥琐,意味深长道:“大人不用如此,下官都懂。”
裴珩转头宠溺地看了一眼沈青棠,道:“本官今日启程回京,这姑娘颇得我意,便同本官一起走吧,不知可否?”
吴县令顿时心花怒放,连连点头,道:“当然可以,能得大人垂青,是云烟三生有幸。下官愚笨,日后还请大人多多提携。”
裴珩嘴角含笑,意味深长道:“本官自会好生回报,也不枉吴县令这番美意。”
吴县令喜得见牙不见眼,恭恭敬敬地把裴珩一干人等送上船,然后美滋滋地回府。
一回到府里,就听到吴勇崩溃的尖叫声。
“哪来的丑八怪?给本少爷滚出去!”
“沈青棠呢?沈青棠哪儿去了?”
吴县令匆匆赶到吴勇的院子,推开喜房的大门,见房中桌椅全部被踢翻,幔帐也被撕破,满地的杯盏碎片。
吴勇像疯了一般,对着一个女人拳打脚踢。
那女人长发遮面,凌乱不堪,裹着薄被,垂着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吴县令拉住吴勇,斥道:“这不是你自己心心念念想娶的人吗?你在闹什么?”
吴勇怒火涌上心头,猛地把那女人踢翻在地,吼道:“你自己看看,她是谁?”
倒地的女人,露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老脸,颧骨高高,嘴巴肿得没眼看,不是喜婆又是哪个?
这一倒地,身上的被子也掉落,露出里头衣衫不整的模样,松弛的皮肉上青一块紫一块,遍布暧昧的吻痕。
偏偏喜婆此时似乎药劲儿还没过,一脸娇羞地看着吴勇求饶。
吴县令瞪大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不由得眼含同情地看了他儿子一眼。
那眼神,叫吴勇耻辱地想起昨夜的疯狂与迷乱。
昨夜,他喝得酩酊大醉,晕沉沉地回了新房。
当时新房里一片漆黑,只觉一阵诱人的甜香,红罗帐里传来呻吟声。
他迫不及待地撩开幔帐,就有人扑上来抱他吻他。
没想到平日里看都不愿看他一眼的沈青棠,竟然对他热情似火,投怀送抱,喜婆的药果然是好药!
想到这里,他顿时欲火焚身,反手用力搂紧亲吻,晕晕乎乎地堕入无边春梦里。
一夜疯狂,直到更鼓敲了五下,他才沉沉睡去。
吴勇今日醒来,春兴又起,伸手一摸,感觉不太对,转头一看,脸都黑了。
躺在他身边的,竟是赤条条的五旬喜婆!
她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无不昭示着昨夜的疯狂。
想起那一幕幕,吴勇忍不住抱着头,哇哇大叫起来,直接一剑贯穿了喜婆的心口。
喜婆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睛,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吴勇不解气,还在尸身上疯狂地砍了数剑,才把剑狠狠掷在地上,铁青着脸,走出房门。
所有护院都被紧急集合在院里,刚好看见这血溅当场的一幕,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告退去搜府。
不多会儿,有护院跑来报:“昨日那位裴大人住的院里发现了一个女子。”
渡口这边,满船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素来不近女色的裴大人,温柔缱绻地牵着一个姑娘上船。
那姑娘虽然蒙着面纱,可也看得出来容光胜雪,身姿窈窕,谁看了,都得夸一句,与裴大人正正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沈青棠站在船头,直到云川渡口在她的视野里变成一个小小的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终于摆脱了前世的噩梦。
她摘下面纱,上前恭恭敬敬地拜谢了裴珩。
“小女子沈青棠拜谢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经此大难,承蒙大人相救,若有机会相报,青棠万死不辞。”
裴珩站在船头,迎着江风,身上的官袍猎猎作响,他转过头,看着盈盈下拜的沈青棠,只淡淡道:“举手之劳。”
说着,他就回了自己的房中,叫了随行御史谈话。
谈完话出来,就见沈青棠等在外头,裴珩眉头微微一蹙:“姑娘有何事?”
沈青棠耳朵灵,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知道裴珩想要查吴能礼,便等在这里,听到他问,便道:“大人若要查吴能礼,小女子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裴珩眉头一挑,看了沈青棠一会儿,何御史也问道:“姑娘能帮什么忙?”
沈青棠道:“小女子搜集过吴县令的罪状,现在便可写下。”
“好!”何御史看向裴珩,道,“大人,这姑娘既然可以相助,不妨让她写。”
裴珩颔首,轻轻招手,梁枫送来笔墨纸砚,沈青棠依言拿起笔,蘸了墨,便开始写。
裴珩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她写字。
沈青棠写字的姿势很美,螓首低垂,露出一节雪色的玉颈,宛如上好的白瓷。
最后一笔落下,沈青棠的眼神凌厉如刀剑。
裴珩起身过来一看,很是意外,不由得看了沈青棠一眼。
未看写了什么,单看那手字,也足够叫他诧异的。
今日一早,就有心腹查清楚了沈青棠的情况来报。
云川城里有口皆碑的医女,幼年失去父亲,十一岁就失了母亲,这些年还供养着未婚夫一家。
一个十一岁上就失了双亲的孤女,能识字就不错了,没想到,字竟写得这么好,颇有几分当年闻大儒的风骨。
何御史也凑过来,看了一下,大喜:“若有这份罪状,下官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裴珩颔首:“你准备下船,秘密返回云川,务必查清楚!”
“大人放心,下官明白。”
何御史转身欲走,沈青棠叫住:“御史大人且慢,我还有两个人证,就藏在青棠药庐的地窖里,她们是被吴勇活埋的女子,被我救了,她们是最好的证人!”
“她们愿意作证,事后也请大人安顿好她们,莫叫她们害怕!”
何御史万分感谢后,就转身准备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