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行到一半,宫人捧上新酿的菊花酒。
太后笑着让大家品尝,特别对姜璃说:“靖王妃也尝尝,这酒温和,不醉人。淮宴那孩子性子冷,你平日伺候他辛苦,多喝两杯无妨。”
这话听着是关怀,却暗暗地将姜璃置于一个“伺候人”的卑微位置,给人添堵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姜璃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恭敬谢恩,浅尝辄止。
她微微侧目,偶然注意到,林婉儿饮酒时,用宽大的袖口微微掩面,动作优雅,但姜璃敏锐地看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串琥珀色的珠子,色泽温润,与她今日淡雅的装束颇有些不协调。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融洽。
忽然,一位坐在姜璃斜对面的年轻郡王——永王世子裴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呼吸极为困难,他手指颤抖地指向自己的酒杯,随即瘫软在座位上,引起一片惊呼!
“策儿!”永王妃吓得魂飞魄散。
“快传太医!”太后厉声吩咐,场面一时大乱。
姜璃的心猛地一沉。
出事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迅速扫过现场。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永王世子裴策,在原著中好像是个几乎没什么戏份的边缘角色,虽体弱多病,但绝非短命之辈。
他的突然发病,太蹊跷了!
还是自己又改变了这里的剧情?
太医很快赶到,检查后脸色凝重,回禀太后:“世子殿下像是……中了某种奇毒,毒性猛烈,侵入心脉,情况危急!”
“中毒?”亭内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裴策面前那杯酒——御赐的菊花酒。
太后凤颜震怒:“查!给哀家彻查!今日这酒水饮食,经手之人一个不许放过!”
姜璃却蹙起了眉,如果是酒中有毒,为何只有裴策一人中毒?其他人包括自己都喝了同样的酒,并无异样。
她悄悄观察裴策的席位,他的酒杯已经被打翻,酒液洒在桌上,旁边还有他刚才用过的一块绣着青竹的丝帕。
就在这时,林婉儿忽然怯生生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姑母……方才,我好像看到……看到靖王妃姐姐,在世子殿下饮酒前,似乎……似乎碰过他的酒杯……”她说完,立刻惶恐地低下头,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姜璃身上!怀疑、震惊、幸灾乐祸……各种眼神交织。
姜璃脑中“嗡”的一声,干不了王爷,就来干她是吧!
看她好欺负呗!
她立刻看向林婉儿,对方却避开了她的视线,肩膀微微发抖,一副受惊小白兔的模样。
“婉儿,你可看清楚了?”太后语气严肃。
“侄女……侄女也不敢确定,只是恍惚一眼……”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胡说八道!”姜璃尚未开口,一个清冷的声音已然响起。
裴淮宴面色冰寒,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林婉儿,“本王与王妃一直安坐于此,何曾离席碰过他人杯盏?林郡主,诬陷王妃,是何罪名,你可清楚?”
林婉儿被裴淮宴的气势吓得脸色煞白,泫然欲泣:“王爷息怒,婉儿……婉儿只是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太后打圆场道:“淮宴,婉儿也是担心世子,一时眼花了也未可知。当务之急是救治世子和查明真相。”她目光转向姜璃,带着审视,“王妃,既然有疑点,为了你的清白,少不得要委屈你稍作配合调查。”
姜璃心中冷笑,好一招以退为进!她轻轻拉了一下裴淮宴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她向前一步,迎着太后和众人质疑的目光,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好奇。
“太后娘娘明鉴,臣妾确实未曾碰过世子的酒杯。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裴策席位那块青竹丝帕上,“臣妾或许知道,世子是如何中毒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姜璃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臣妾未出阁时,闲来无事喜欢翻阅杂书,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一种罕见的下毒手法。有些剧毒之物,并非直接投入饮食,而是可以通过某种媒介,在特定条件下触发。”她指向那块丝帕,“比如,将无毒的药汁浸染丝帕,晾干后并无异常。但若此时,沾染了另一种同样无毒、但能与之前药汁发生剧烈反应产生毒素的香料……”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在场每个人的表情。
太后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林婉儿眼神闪烁,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袖口,那串琥珀珠子再次映入姜璃眼帘。
姜璃心中一动,继续道:“……比如,某种由特殊树脂制成的香料,遇热或遇酒气,便会缓缓释放出气味……”她说着,缓步走向裴瑾的席位,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婉儿的手腕,“而世子殿下体弱,或许有随身携带香囊或佩戴香珠的习惯?”
永王妃闻言,立刻道:“瑾儿他……他近日确实得了一串琥珀香珠,说是安神效果好,一直戴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林婉儿手腕那串突兀的琥珀珠上!林婉儿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
姜璃心中冷笑更甚。
她穿越前有个关系极好的男同闺蜜,对鉴定直弯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模板。
从第一眼看到永王世子裴策,她就隐约感觉到对方身上有种与独特的阴柔气质和细微不同的肢体语言,联想到原著后期隐约提及的皇家秘辛,她大胆猜测裴策可能并远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林郡主,”姜璃停下脚步,目光清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可否请您取下腕上香珠,让太医查验一番?也好证明您的清白,以及……我的清白。”
亭内一片死寂。
太后的眼神锐利地看向林婉儿,又深深看了一眼姜璃,裴淮宴站在姜璃身侧,姿态是全然的维护。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林婉儿腕间那串琥珀珠上,每一颗珠子在秋日阳光下,像一只只凝固的、诡谲的眼睛。
林婉儿脸色惨白,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她下意识地将手腕缩回袖中,声音带着哭腔:“这……这只是普通的琥珀珠子,是……是我娘亲留下的遗物,怎会是毒物?王妃,你何故要污蔑我?”
太后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回护:“王妃,你所言虽新奇,但无凭无据,岂可随意指证郡主?查验香珠自然可以,但若查无实证,你可知诬陷宗亲是何等罪过?”
姜璃心中冷笑,太后这是要堵她的路,但她既然敢说,自然有所依仗,她并非凭空猜测a。
那本所谓的“古籍”是编造的,但琥珀本身成分复杂,某些特殊矿区出产的琥珀确实可能含有微量特殊物质,与特定植物提取物混合后,在特定条件下,如酒精催化、体温加热后会产生毒性反应,这在理论上是可能的。
更重要的是,她注意到了林婉儿一个极其反常的细节。
“太后娘娘明鉴,”姜璃不卑不亢,“臣妾并非指证,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为求真相,也为还林郡主清白。至于证据……”她目光转向地上那块沾染了酒液的青竹丝帕,“可否请太医先查验一下世子殿下的这块丝帕?看看上面是否浸染过特殊的药汁?”
太医看向太后,太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清水等物检验丝帕。
片刻后,他脸色凝重地回禀:“启禀太后,这丝帕之上,确实浸有一种极淡的、无色无味的药汁,成分……老臣一时难以完全辨明,但似乎含有几种罕见的植物精华。”
众人哗然,丝帕果然有问题!
姜璃趁热打铁,目光再次投向林婉儿:“林郡主,如今丝帕已验出异常。若您的香珠确无问题,查验一下,正好可洗脱嫌疑,不是吗?还是说……郡主这串‘遗物’,有什么不便示人之处?”她特意加重了“遗物”二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林婉儿骑虎难下,求助般地看向太后。太后眼神微冷,但众目睽睽之下,已无法再明显偏袒。她缓缓道:“既然如此,婉儿,便将珠子取下,给太医查验吧。哀家也相信你是清白的。”
林婉儿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是在宫女帮助下才取下那串琥珀珠。
太医接过珠子,仔细闻了闻,又用特定药水测试,脸色越来越惊疑。
“回禀太后!”太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琥珀珠……并非普通琥珀!其香气并非天然树脂香味,而是被一种极其隐秘的手法,将某种无色无味的液体注入珠体内部!此液体性质奇特,单独嗅闻无毒,但……但与世子丝帕上残留的药汁气息混合后,经酒气催发,会产生一种剧毒之气,吸入肺腑,可致人心脉痉挛,窒息而亡!”
真相大白!亭内瞬间炸开了锅。谁能想到,下毒的手法竟如此精妙诡异,利用两种分开无毒的物质,在特定场合、特定条件下混合成剧毒!
“不!不是我!”林婉儿尖叫起来,花容失色,“我不知道这珠子有问题!是……是别人送给我的!”
“哦?是谁送给你的?”裴淮宴冷声问道,语气冰寒彻骨。
林婉儿眼神慌乱,语无伦次:“是……是……我记不清了……”
姜璃却上前一步,拿起那串被太医放在托盘里的琥珀珠,仔细端详,她发现其中一颗珠子内侧,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形状像是一个小小的莲花瓣。
又是莲花印记!与墨韵斋密道中的邪教印记隐隐呼应!
姜璃将珠子展示给裴淮宴看,低声道:“王爷,看来不止是邪教余孽,这后宫之中,也有人与这股势力勾结。”
案件似乎了结,林婉儿被暂时看管起来,永王世子裴策经过太医全力抢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体极度虚弱。
太后以雷霆手段压下此事,对外宣称世子是旧疾复发,但参与赏菊宴的人都心知肚明。
然而,就在当天夜里,更离奇、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被软禁在自己宫中偏殿、由太后亲信看守的林婉儿,竟然离奇死亡!而且,是死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里!
消息传到靖王府时,已是深夜。姜璃正准备歇下,裴淮宴面色凝重地走进来,挥退下人。
“林婉儿死了。”他言简意赅。
姜璃一惊:“死了?怎么死的?不是有人看守吗?”
“说是……自缢。”裴淮宴眉头紧锁,“但现场十分蹊跷。房间从内锁死,窗户也从内扣紧,没有任何外力闯入的痕迹。看守的宫女太监都说未曾听到任何异响。”
“密室自杀?”姜璃的神经立刻被触动了。这太反常了!林婉儿白天才被揭穿,虽然恐惧,但以她的性格和太后的关系,未必没有转圜余地,怎么会突然“自缢”?还要选择在太后派人看守的情况下,制造一个密室自缢的现场?
“王爷,我觉得有问题!”姜璃立刻起身,“我要去看看现场!”
裴淮宴看着她,没有反对。
片刻后,两人便出现在了宫廷禁苑,那座发生命案的偏殿外。
偏殿位置偏僻,此时已被侍卫严密把守,太后和皇帝也在场,脸色都极其难看,皇家丑闻接二连三,这让他们震怒又不安。
得到允许后,姜璃和裴淮宴进入殿内,房间不大,陈设简单,林婉儿的尸体已经被放下,平放在地上,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房梁上悬着一截白色的绫缎。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自缢,但姜璃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房梁很高,林婉儿的身高,即使踩着凳子,也很难将绫缎挂得那么牢固,并且完成自缢,而房间里的那个绣墩,高度并不足够。
姜璃壮着胆子仔细查看了林婉儿脖子上的勒痕,勒痕并非典型的自缢向上的“V”字形,反而更接近被人从身后勒毙时留下的痕迹,虽然被伪装过,但细看仍有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