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风暴眼

碎星带如同宇宙的创口，混乱是它永恒的主题。灰鲭鲨号一头扎进这片由破碎星球、扭曲引力和斑斓能量乱流构成的死亡迷宫，如同水滴汇入汹涌的暗流，瞬间便被无尽的混乱所吞没。

外部传感器传回的画面疯狂跳动，充斥着毫无规律的干扰条纹和失真的色块。舰体在看不见的力量拉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无形的大手撕成碎片。每一次规避剧烈飘移产生的过载，都像重锤般狠狠砸在沈清音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上，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她死死咬着牙，指甲深陷入掌心，依靠着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手心里，那块来自天启集团的数据芯片，冰冷而坚硬，是她此刻与自由之间唯一的、脆弱的纽带。

屠夫粗暴地将一支高浓度营养剂和镇痛针剂拍在她旁边的控制台上：“喝了！别他妈还没被联邦的疯狗追上，自己先交代在这里！”

沈清音没有拒绝，用颤抖的手拿起针剂，对着脖颈扎下。冰凉的药液涌入血管，暂时压制了翻江倒海的眩晕和剧痛。她又拧开营养剂，如同饮鸩止渴般灌了下去，干涸的喉咙和空乏的身体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补充。

“我们……能甩掉他吗？”她声音沙哑地问，目光透过布满裂纹的观察窗，看向后方那片被碎星带阻隔、却仿佛依旧能感受到其恐怖存在的虚空。霍司爵的精神锁定虽然被混乱的能量场暂时干扰削弱，但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触感，并未完全消失。

“甩掉？”屠夫嗤笑一声，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凝重，“那可是霍司爵！星际联邦的暴君！他的‘裁决者’号是专门为猎杀设计的怪物！碎星带能挡住他一时，挡不住他一世！他现在肯定像条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猛拉操纵杆，灰鲭鲨号以一个近乎垂直的惊险角度，擦着一块突然从侧面翻滚而来的巨大金属残骸掠过，残骸边缘锋利的断口在船体上刮擦出一连串刺目的火花。

“我们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尽快和幽灵号汇合！只有老板的船，才有可能在霍司爵的围剿下杀出一条血路！”

沈清音沉默。依靠那个神秘而危险的船长吗？这无异于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但正如屠夫所说，这是目前唯一的，看似可行的选择。

她闭上眼，尝试再次内视识海。那缕金光比之前更加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强行催动神血对抗安保机器人和抵抗真空环境的后遗症远超预期。短时间内，她无法再动用那种超越常规的力量了。

现在的她，比登上幽灵号之前，更加脆弱。

【碎星带外围，“裁决者”号突击舰】

舰桥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霍司爵站在巨大的星图前，猩红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代表碎星带的、不断变幻形态和能量等级的混乱区域。代表灰鲭鲨号的光点早已消失在无数干扰信号之中，如同石沉大海。

但他能感觉到，她还在里面。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因神血和金瞳而产生的微妙联系，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丝线，穿越了空间的混乱，依旧牢牢系在他的感知里。

“锁定她最后消失的扇形区域。”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挫败，只有更加炽烈的、势在必得的疯狂，“调集附近所有能调动的侦察舰、探测无人机，给我一寸一寸地搜！所有已知的、可能穿越碎星带的隐秘航道，全部布控！”

“元首，碎星带环境极端复杂，大规模投入兵力效率低下，且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是否考虑……”副官试图建议。

“执行命令。”霍司爵打断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副官一眼，“损失？我不在乎损失！我只要她！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出来的。胸口的金色伤痕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仿佛在提醒他那个女人的特殊，以及她一次次逃脱所带来的屈辱。

他绝不允许第三次！

“另外，”他补充道，目光扫过星图上那个刚刚与他对峙后、同样消失在碎星带深处的、代表幽灵船的信号残留，“查！给我彻查那艘破烂船的来历！我要知道，到底是谁，敢从我手里抢人！”

【幽灵号，核心区域】

与外面的混乱和追杀相比，幽灵号内部仿佛处于另一个时空。船长依旧坐在他那张宽大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重新凝聚的液态金属球。巨大的弧形光屏上，正分屏显示着灰鲭鲨号的艰难航迹、碎星带外围联邦舰队的调动情况，以及……一份刚刚解密了一部分的、来自天启集团第七前哨站的数据。

灰蓝色的眼眸扫过那些复杂晦涩的基因序列图和能量波动模型，其中几张被特殊标记的图片，赫然是某种淡金色、带着神圣纹路的血液和组织细胞的分析报告！

数据的标题栏，隐约可见几个被重点标注的词汇——【“神血”样本活性分析】、【未知高维能量亲和性】、【潜在应用：精神海稳定/崩坏？？】。

船长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果然……和猜测的一样。”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点着扶手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通知屠夫，改变汇合坐标。我们去‘坟场’。”

“是，老板。”冰冷的电子音回应。

“另外，”船长抬起眼眸，看向光屏上霍司爵舰队那咄咄逼人的布防图，灰蓝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戏谑，“给我们的星际元首大人……送一份‘小礼物’。让他知道，碎星带，可不是他家的后花园。”

【灰鲭鲨号】

接收到新的汇合坐标，屠夫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忍不住骂了句粗口。

“妈的！‘坟场’？！老板怎么会选那个鬼地方？！”

“坟场？”沈清音捕捉到他语气中的忌惮。

“碎星带深处的一个区域，传说是一场上古星际战争的最终战场遗址。”屠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里不光有更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引力陷阱，还飘满了各种失控的、敌我识别的自动化防御武器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脏东西’！是连最亡命的走私贩和拾荒者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禁区！”

沈清音的心沉了下去。前有未知的恐怖禁区，后有暴君的天罗地网。这艘幽灵船，到底要带她去何方？

就在这时，灰鲭鲨号的传感器突然捕捉到后方远处，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剧烈的能量爆发！伴随着强烈的空间扰动！

“怎么回事？”屠夫立刻调取数据，只见碎星带外围，霍司爵舰队布防的一个关键节点区域，空间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揉搓过，几艘小型侦察舰的信号瞬间消失，连带着大片区域的探测网络都陷入了瘫痪和混乱！

“是空间震爆弹！谁干的？！”屠夫惊疑不定。

沈清音却瞬间明白了。是幽灵船！是那个船长！他在主动挑衅霍司爵，为他争取时间，也将霍司爵的怒火，引向更深的方向！

疯子！

全都是疯子！

灰鲭鲨号在屠夫的操控下，不得不再次调整航向，朝着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坟场”区域，义无反顾地驶去。

舷窗外，碎星带的景象变得更加光怪陆离，扭曲的光带如同垂死的巨蛇缠绕着破碎的星球残骸，一些区域的色彩完全违背了常理，散发着不祥的预感。

沈清音握紧了手中的数据芯片，又摸了摸贴身藏着的、来自阿木的那个老旧金属箱子。

她知道，短暂的喘息已经结束。

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片宇宙坟场的深处，等待着她的到来。

而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