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带内部的时间与空间都变得模糊而扭曲。沈清音依靠着简易宇航服最后一点可怜的推进力,在巨大的星球碎片之间艰难地漂浮、跳跃。如同在无数座漂浮的山峦间迷途的蚂蚁。
真空无声,却比任何喧嚣更令人窒息。只有面罩内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宇航服动力即将耗尽的低沉警报,提醒着她生命正在倒计时。
她必须追上那个信号!
金色的瞳孔在头盔下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她不断调整着方向,追寻着终端上那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加密信号源。信号飘忽不定,时而清晰,时而微弱,显然发射源也在高速移动,并且有意规避着什么。
好几次,她险些撞上突然出现的、缓慢旋转的尖锐金属残骸,或者被无形的空间褶皱边缘那强大的引力所捕获。全靠着末世锻炼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以及那缕金光对空间能量的微弱感应,她才一次次险象环生。
但宇航服的动力,终究是见底了。推进器喷射出的粒子流变得微弱而断续,她的速度慢了下来,漂浮在一块巨大的、布满撞击坑的岩石碎片上,几乎寸步难行。
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
就在她心生绝望之际,终端屏幕上,那个一直移动的信号源,突然停了下来!停留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坐标点,虽然依旧受到强烈干扰,但稳定了许多。
机会!
沈清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她估算了一下距离和方向,又看了看脚下这块巨大的碎片。它正在以一种缓慢但恒定的速度,朝着信号源大致的方向飘移。
赌一把!
她关闭了几乎无用的推进器,节省最后一点能源供生命维持系统。整个人伏在冰冷的岩石表面,如同攀附在鲸鱼背上的藤壶,借助这块碎星的惯性,朝着目标 silently漂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小时,也许几天。在碎星带,时间失去了意义。她只能靠着生命维持系统的能量读数,判断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
终于,在前方一片更加浓重的、由无数细小金属尘埃和破碎冰块构成的星云状障碍物后方,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显现在她的视野里。
那并非她想象中的、流线型的星际战舰。
而是一艘……庞大、狰狞、充满了拼接痕迹的巨舰!
它的主体像是由好几艘不同时代、不同风格舰船的残骸粗暴地焊接、铆接在一起,形成了极不协调却又带着某种诡异力量感的整体。舰体表面布满了坑洼、划痕和临时修补的金属补丁,几门看起来威力不俗、但样式古老的能量炮塔如同嶙峋的骨刺,从各个角度探出。整个舰身涂装着能够吸收大部分探测波段的暗哑涂层,在碎星带混乱的背景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像一头蛰伏在巢穴中的、伤痕累累的星空巨兽。
这就是……“幽灵船”?
沈清音的心脏猛地收紧。这艘船透露出的野蛮、混乱与危险的气息,远比秩序井然的联邦舰队更让人心悸。
就在她观察的片刻,幽灵船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如同伤口裂痕般的舱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里面幽深的、闪烁着零星焊光的通道。
仿佛……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也像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口。
去,还是不去?
沈清音只犹豫了一瞬。
她没有退路。
她再次启动推进器,将最后一点能量毫无保留地释放,推动着自己,如同扑火的飞蛾,精准地射向了那道敞开的舱门。
在她进入的刹那,身后的舱门迅速无声合拢,将外面碎星带的死寂与危险彻底隔绝。
砰。
一声轻响,沈清音落在冰冷的、布满油污的金属甲板上。重力系统恢复正常,她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宇航服的能量终于彻底耗尽,面罩自动开启,一股混合着机油、汗臭、劣质烟草和某种……血腥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让她一阵反胃。
她迅速脱下笨重的宇航服,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货物转运区,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板条箱和散落的零件,光线昏暗,只有头顶几盏接触不良的灯管在闪烁。空气中回荡着远处传来的、沉闷的机械运转声和隐约的喧哗。
“嘿!新来的?”
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高大、留着莫西干头、半边脸覆盖着粗糙金属面甲、手臂是明显改造义肢的男人,从一堆箱子后面转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把看起来就威力巨大的霰弹枪,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沈清音。
“走投无路了?想来幽灵号上讨生活?”他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规矩懂吗?上船费,或者……展示点你的‘价值’。”
他身后的阴影里,又晃出来几个人,眼神同样不善,如同打量着一头误入狼群的羔羊。
沈清音握紧了藏在袖中的能量手枪,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冷静地评估着眼前的局面。
她知道,登上幽灵船只是第一步。在这艘法外之船上,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深吸了一口这污浊却代表着“生”的空气,迎向那壮汉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
“我应召而来。带我去见能管事的人。”